酒肆内的喧闹忽然淡了几分,原本交杯换盏的众人不约而同收了声,目光齐齐望向门口。
风轻顺着众人视线看去,只见一道身影缓步踏入,周身似裹着层淡淡的月华,驱散了满室酒气的浮躁。
来人身着一袭月白长衫,衣摆垂落间不染半分尘埃,最惹眼的是那头及腰白发,丝缕分明,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银辉,却不显老态。
反倒衬得眉眼清俊儒雅,眼角眉梢藏着几分历经岁月沉淀的洒脱,步履轻缓,自带一股超然物外的气韵——正是李长生。
传闻他已活过百年,今日一见,才知“长生”二字,不仅是寿数绵长,更有风骨长存的通透。
之后百里东君开始了正式的拜师仪式,风轻站在人群侧方,静静看着这一幕,目光不自觉落在李长生身上,心底暗叹这般风骨气度,果然不负盛名。
可就在这时,李长生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转眸望来。
那目光温润却深邃,像是能看透人心般,轻轻扫过她的眉眼,没有半分探究的锐利,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通透。
风轻心头猛地一紧,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袖缘,呼吸都滞了半拍。
下一瞬,李长生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眉眼弯弯,带着几分随性的纵容,随即便错开了视线,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可那一眼,却让风轻后背泛起细密的凉意。她垂眸敛去眼底的慌乱,心头翻涌不休:他是不是看穿了自己是异世之人,李长生境界高深,活了百年,见多识广,或许真能察觉到她身上的异样。
烛火跳动着,映得她指尖泛白,她深吸一口气,悄悄平复心绪:别怕,自己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只是误闯这个世界的过客,即便他真的知晓,也未必会为难自己,不必这般慌张。
这般自我安慰着,心头的慌乱才渐渐散去,只是再抬眼看向李长生时,眼底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拘谨。
不多时,雨生魔闪亮登场,他此番前来,一是要带走徒弟叶鼎之,二是要和天下第一的李长生比试比试。
只见两人在屋顶上缠斗起来,玄色与月白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掌风、气劲四溢,整个酒肆都仿佛在微微晃动。
远在客栈的叶鼎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知道是师父前来找他了,连忙施展轻功到达现场。
看到师父与李长生打得如火如荼,叶鼎之急忙叫停了他们的打斗:“师父!我在这!你不要再打了,我跟你回去!”
雨生魔发现了他徒弟的身影,方才停下手来,脚尖一点,来到叶鼎之身边。
叶鼎之朝着李长生躬身行了一礼,声音诚恳:“先生,多谢您这段时日的收留与指点,日后若有机会,定会再来拜谢。”
说罢,他转身看向围在一旁的人群,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百里东君身上。
百里东君走上前,拍了拍叶鼎之的肩膀,眼底满是不舍:“云哥,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日后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
“放心,我会的。”叶鼎之眼底泛起几分暖意,点了点头,随即目光一转,落在了人群中的风轻身上。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朝着风轻走了过去。
风轻看着他走来,心头微微一动,也主动走上前,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轻柔:“阿之,一路保重。”
叶鼎之看着她,眼底满是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眷恋,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情愫。
他上前一步,看着风轻,声音轻得像风:“我可以抱抱你吗?就当是离别的礼物。”
风轻看着他眼底的恳求,终究还是没有拒绝,轻轻点了点头。
叶鼎之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欣喜,随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风轻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几分淡淡的烟火气,却格外让人安心。
风轻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心头的慌乱愈发浓烈,双手僵硬地放在身侧,不知该如何回应。
叶鼎之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却又怕弄疼了她,力道格外轻柔。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眼底满是不舍,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轻轻,再见了,期待我们下次还能相见。。”
说完,他缓缓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深深地看了风轻一眼,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在脑海深处。
随即转身,不再犹豫,身形骤然一动,朝着远处掠去,玄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幕里。
百里东君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眼底满是惊讶,随即又泛起几分复杂。
他没想到风轻竟然认识云哥,而且看起来,两人的关系还不一般。
这让他心里莫名泛起几分不舒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抢走了一般,复杂的情绪在心底翻涌,有疑惑,有醋意,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司空长风也愣住了,眼底满是诧异。他平日里虽不善言辞,却也留意着风轻的一举一动,从未见风轻与叶鼎之有过多的交集。
今日叶鼎之这般举动,着实让他有些意外。他看着风轻,眼底满是疑惑,却终究没有多问。
随后宴会恢复了之前的热闹,酒盏相碰的脆响混着众人的笑谈,在暖黄的烛火里漾开层层暖意。
桌上的菜肴已添过两回,酒坛倒了大半,醇香的酒气缠着凉风飘在空气里,熏得满室人眉眼泛红,话也多了几分酣畅。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皆显醉态,脸颊红得像浸了酒的樱桃,东倒西歪地趴着桌子上。
萧若风端着半杯温酒,指尖抵着杯壁,酒液晃出细碎的光。
他向来沉稳,此刻虽也染了几分酒意,眉眼间却还透着清明。
目光掠过满室醉态,轻轻蹙了蹙眉,抬手唤来店家结了账,又低声吩咐随行的小厮,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师兄弟,慢慢往各自房间送。
风轻自始至终没沾酒,只捧着杯温热的蜜水,看着眼前的热闹,心里却透着几分疏离。
待众人渐渐散得差不多,便起身理了理衣摆,打算回自己的院子。
转身时,眼角余光恰好撞见萧若风站在不远处,烛火落在他侧脸,晕开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唇瓣动了动,像是有话要出口,喉结滚了滚,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唇,眼底藏着几分说不清的情绪,轻轻朝她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风轻心里掠过一丝疑惑,脚步顿了顿,望着他的方向愣了愣,见他没再开口的意思,便也没多问。
颔首回礼后,转身踏着微凉的晚风往院子走。
夜色渐浓,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青石板路上,映出细碎的银辉,晚风拂过院角的竹梢,沙沙作响,带着几分清冽的凉意。
风轻回到房间,却没半点睡意,索性来到院中,倚在桌边赏月。
她望着那轮圆月,思绪渐渐飘远,心里像压了些什么,沉甸甸的,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只伴着晚风与月色,静静沉浸在这份独属于深夜的静谧与怅惘里。
忽然,一阵动静打破寂静,风轻心头微动,方才宴上萧若风欲言又止的模样又浮了上来,以为他终究还是追来,想说清方才没出口的话。
风轻转过身,声音裹着几分深夜的慵懒,轻轻唤了句:“若风,是你吗?”
话音落定,一道红衣身影从屋顶轻盈跃下,足尖点在青石板上,竟没发出半分声响。
月光落在他身上,那抹红艳得灼眼,像是燃在夜色里的一簇火,而他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鬼面具。
眼窝处的黑洞深不见底,遮住了所有神情,只余下线条冷硬的下颌,透着几分疏离的凌厉。
风轻看着眼前男子,心底有了猜测,看他装扮,应该就是百晓堂堂主——姬若风,也是李长生即姬虎燮的后代。
她心头一沉,刚要收回目光,却见那红衣人微微偏头,面具后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疑惑:“你认识我?竟知我名讳?”
这声音陌生又冷冽,与萧若风的温润截然不同。风轻才反应过来,方才情急之下喊的是“若风”,偏偏眼前这人,名中也带“若风”二字,竟是这般巧合。
脸颊掠过一丝赧然,风轻敛了敛神色,轻声解释:“抱歉,方才认错人了,误将阁下当作学堂的风华公子了,并非与你相识。”
话音落下,红衣人周身的气息似是沉了几分,虽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察觉到那两道透过面具投来的目光,添了几分晦暗不明的意味。
他沉默了片刻,喉间滚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听不出情绪,只莫名让人觉得,他心里约莫是不太痛快的,也对,没人想被当做替身。
风轻定了定神,压下心底的诧异,抬眼望向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警惕:“阁下深夜潜入我院中,总不会只是恰巧路过吧?不知找我,有何要事?”
红衣人缓缓抬步,离风轻近了些,红袍扫过地面,带起一缕微风,裹挟着淡淡的冷香。
他停下脚步,面具后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多了几分理所当然的从容。
“没什么要事,不过是对你好奇罢了。我乃百晓堂堂主姬若风,这世间之人、之事,我向来都想知晓一二,收集各方信息,本就是我的习性。”
月光映着他艳红的衣袍与冰冷的面具,一热一冷交织,衬得他周身气场愈发难测,而那句“对你好奇”,落在寂静的夜色里,竟透着几分说不清的探究与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