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有雀鸟惊飞,扑棱棱撞碎一树桂花。
崔令容告退时,老太太已昏昏欲睡。她走到门槛处回头,见老人蜷在榻上,那只握着沉香念珠的手,指节绷得发白。
回院的路上,月茗低声询问:
月茗“老太太是交代了什么要紧事?”
崔令容没答,只将袖中金叶子取出。金叶边缘刻着的细小纹路清晰可见——是盛家族徽,缠绕着崔家的水波纹。
两姓之好,一堂之责。
七月十八...还有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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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还缠着廊下的锦带草,盛府中门却已全然敞开了。青石台阶连夜洗刷过三遍,此刻湿漉漉地映着天光,像一条摊开的素练。
王若弗立在最前头,身上是昨儿连夜翻箱找出的绛紫缠枝牡丹纹褙子——老太太前年赏的,说这颜色压得住场面。
王大娘子“母亲一路保重。”
她嗓子发紧,昨夜背了半宿的送别词,此刻只剩这几个字。
盛老太太扶着房妈妈的手,目光扫过众人。在盛纮脸上停了停,这位盛家家主今日特意告了早朝假,官服穿得一丝不苟,只领口露出一截素白中衣边——那是前不久王大娘子赶着缝的,按制,官员送母远行该服素。
盛老太太“你在朝中不易,不必记挂。”
老太太声音不高,每个字却沉甸甸的。
盛老太太“家中诸事,有大娘子和令容在。”
盛纮深深一揖,袍角在青石上拖出湿痕。
盛紘“是,儿子省得”
汴河的水汽扑面而来,混着漕船特有的桐油味儿。盛家的青篷船停在最东边的泊位,船头已经挂起“盛”字灯笼,白纸黑字,在晨风里晃。
行李昨日就运上船了。此刻船公正在解缆,粗麻绳甩在跳板上,“啪”一声脆响。
盛府门前,石狮子依旧沉默。众人依次进门时,林噙霜落在最后。她抬头看了眼匾额,依旧是“盛府”。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出现,也没有资格送别老太太,只能在二门处看着马车走远。
对她来说,老太太走了,这盛家后宅可就是任她做主的,她当然要为女儿争取更多的权益,尤其是在墨兰的婚事上。
门槛内,管家已捧着账册候着了:
“大娘子,这是今日的采买单子...”
王若弗深吸一口气,接过账册。步子迈得又稳又重,踩在青砖上,回声一直传到影壁。
崔令容扶着月茗的手走在后面。跨过门槛时,她回头望了一眼。
长街空空,只剩几个卖晨花的担子,和满地碾碎的柳絮——那是今早特意洒的,送行古礼,寓意“留”。
可柳絮太轻,风一吹就散了。
就像有些离别,表面是洒泪长亭,内里早已暗流汹涌。她转身进门,朱红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汴京七月的晨光,关在了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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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廿七,寅时三刻,袁家的青帷小轿落在盛府角门时,露水正沿着轿檐往下滴。
来的不是寻常婆子,是华兰的乳母祝嬷嬷。她扑进了刘妈妈怀里时,头上那支素银簪子勾破了刘妈妈的袖口:
“大娘子救命!姑娘她...她呕血了!”
王大娘子“你说什么,华儿怎么了,什么时候的事?!”
王大娘子猛然站起,动作之急切仿佛带起了一阵风,手中紧握的羊毫也因此脱手而出,径直滚落到了桌案的另一端。
“昨儿酉时!白云观那牛鼻子老道又来了,逼姑娘喝什么‘九阳转胎符水’。姑娘不肯,袁夫人就让人按着她灌...灌了不到半刻钟,就吐了血沫子!”
崔令容进屋时,正好听到了奶嬷嬷的最后一句:‘血沫子’
刘妈妈:“那姑爷呢?怎么袁家没来人报信?”
王大娘子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昨天发生的事情,袁家却一直没人来报信,实在蹊跷!
“姑爷被支去城西庄子查账了,要明日才能回...”
崔令容脚步一顿,转向丰荷:
崔令容“让前院备车——要最大的那辆青油幢车,把盛府的灯笼挂上。”
“姑娘吐血后,袁家也是方寸大乱,可是却不许我们去请太医,只从外面请了医者,也不许人给姑爷报信,更是对我们严加看管,老奴这是趁着采买的功夫钻了空子才跑回来给您报信啊!”
王若弗已乱了方寸。
崔令容“母亲,要不要请了太医,直接去伯爵府?”
王大娘子“请!走!现在就去袁家,我要看看这堂堂伯爵府要对我华儿做甚!”
王大娘子心头骤然一沉,被刘妈妈搀扶着,急匆匆地往外走去。她步履匆匆,心中焦急万分,只盼着能即刻飞奔到袁家,将华兰接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