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透,盛府廊下的灯笼还泛着暖光,崔令容已对镜理好妆奁。石榴红遍地织金襦裙,发间一对赤金并蒂莲步摇——新妇的喜气里透着清河崔氏百年积淀的端庄。盛长柏站在半步前的位置,在她整理腰间双鱼玉佩时,自然而然伸手托了一下。
盛长柏“走吧。”
他声音里还带着晨起的沙哑:
盛长柏“母亲院里那对画眉叫得正欢。”
葳蕤轩里,王若弗端着茶盏的手有些紧。虽说崔氏家世显赫,是难得的儿媳人选,可难得自己做了婆婆,自然要拿起款儿,立规矩。
说什么生儿育女、伺候公婆……把身边的盛紘听的一愣一愣的。
盛长柏却是坚定地站在崔令容这一边,他的言辞恳切而有力——
盛长柏“夫妇一体,需得各司其职,方能后院安稳。”
盛长柏“儿子替不了新妇生育,新妇也不必替我承担前程的重担了。”
王若弗被气得面色涨红,嘴唇微微颤抖着,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而一旁的盛紘目睹这番情景,忍不住偷偷勾起嘴角,笑得颇为隐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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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堂内,檀香袅袅,那香气比别处更为幽深绵长,仿佛能沁入人的骨髓。老太太倚靠在青缎制成的引枕上,目光安然地落在那对新人身上,见二人行礼时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
崔令容“孙媳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的目光在崔令容身上停留片刻,见她行礼时裙裾纹丝不乱,眉眼间带着新嫁娘的羞怯,却无半分局促,心下先点了点头。
盛老太太“好孩子,起来吧。”
她声音温和,却带着历经世事的通透。
崔令容起身后,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湘竹食盒,轻轻打开:
崔令容“孙媳听闻祖母早年曾在金陵小住,特意做了几样糕团,不知可合祖母口味?”
崔令容奉上的不是贵重物件,而是装在湘竹食盒里的四色糕团——从江南传来汴京的样式。
食盒里整齐摆着四色糕点:松仁薄荷糕、玫瑰百果蜜糕、茯苓糯米糕,还有一碟小巧玲珑的梅花糕。样式精致,香气清雅。
老太太的眼底悄然闪过一丝涟漪。当年,她初嫁入盛家时,也曾从烟雨朦胧的江南带来一套做糕的模子。那些精致的木纹里,似乎还残留着故乡的芬芳,带着几分绵长的回忆,在她心底泛起微澜。
盛老太太“柏哥儿,这糕可甜?”
盛长柏正看着妻子发顶那缕被晨光镀金的细发,闻言一怔:
盛长柏“祖母,孙儿尚未……”
盛老太太“现在尝尝。”
老太太递过手里的银箸。
盛长柏将那块松仁糕轻轻放入口中,细细品味着,目光却落在新婚妻子微红的耳垂上。他心中一动,思绪忽然飘回昨夜合卺之时,她沾了酒的唇瓣……
盛长柏“甜。”
他答得郑重,像在回翰林院考校,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身边的新妇。
老太太将这小夫妻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眼角细纹渐渐舒展开来。
她招手让崔令容近前,从腕上褪下一只羊脂玉镯。那玉色温润,透着岁月沉淀的光泽。
盛老太太“这是我出嫁时的陪嫁。”
老太太将玉镯套在崔令容腕上,玉镯触手生温。
盛老太太“愿你们夫妻,如同这玉一般,温润长久。”
崔令容感受着腕间温凉的触感,再看老太太慈爱中带着期许的目光,心头一热:
崔令容“孙媳定当谨记祖母教诲。”
告退时,盛长柏很自然地虚扶了一下妻子的手臂。跨过门槛时,他低声说:
盛长柏“祖母很喜欢你。”
崔令容望着这个昨夜还紧张得碰翻了交杯酒、此刻却目光坚定的男子,轻轻“嗯”了一声,忽然觉得这座陌生的宅院,有了家的轮廓。
屋里的盛老太太抿了口茶,目光望向窗外那对渐行渐远的背影。院角一株老梅正在抽新芽,又一个春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