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同谋

破庙的蛛网被血脚印踏得稀烂，云鹤踹开朽坏的木门时，檐角积尘簌簌坠落，混着尸臭与霉味扑进鼻腔。他直奔供桌，指尖掀翻满桌残香，那面蒙尘的妄心镜嵌在桌底凹槽里，裂痕比记忆中更深，镜面蒙着血雾，却仍隐隐映出他扭曲的脸——眼尾幽紫淌着暗血，齿间挂着碎肉，浑身血污如泥，疯癫的模样连自己看了都觉得狰狞。

他伸手去抠镜子，指尖刚触到冰凉镜面，镜面突然震颤，裂痕里渗出黑血，无数画面疯狂涌来：白袍人对着镜中自己画朱砂，枯骨在玉棺里拼接本命骨，大师兄在丹房里刻下“同谋”二字而非“骗子”，山下与他长得一样的仙师正将一颗心脏塞进丹炉……画面破碎又连贯，每一幕都像钢针，狠狠扎进他早已错乱的神智。

“骗子……全是骗子！”云鹤嘶吼着砸向镜面，拳头撞得鲜血淋漓，镜中画面却骤然定格——是十年前的丹房，师尊飞升那日，丹炉炸裂的火光里，白袍人并非飞升，而是被枯骨模样的修士刺穿胸膛，而枯骨转身时，脸竟与锁仙阁里的本命骨主人一模一样，眼尾同样点着朱砂。

他浑身剧颤，掌心伤口的血顺着镜面裂痕渗进去，镜面突然泛起涟漪，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镜中传来，沙哑又诡异，竟是枯骨的嗓音：“云鹤，你以为只有白袍人骗你？”

云鹤猛地后退，匕首出鞘抵在胸前，眼尾幽紫疯狂闪烁：“老东西！你没死？！”

镜中浮现枯骨的虚影，眼眶幽火跳动，笑得阴恻恻：“我本就是前朝疯修士的残魂，与妄心镜共生不死。当年我铸镜炼长生，却被白袍人算计，夺了本命骨，困在锁仙阁；而白袍人假死飞升，造出血丹骗局，不过是想借你的手重聚本命骨，再吞了你这具养熟的躯壳。”

“胡说！”云鹤嘶吼着挥刀劈向镜面，刀刃划过镜面却只溅起更多黑血，“师尊待我好！他要助我长生！”

“助你长生？”枯骨笑得更冷，镜中画面切换，竟是白袍人在玄铁祭坛后操纵冤魂，那些伸手抓向少年脚踝的鬼手，全是被他刻意引动，“他喂你的第一颗血丹，是用你亲生兄长的心脏炼的；你以为的同门残躯，全是知晓真相后被他伪装成坐化；连锁仙阁的令牌，都是他故意给你，让你帮他取出本命骨的钥匙。”

云鹤浑身僵住，脑海里突然闪过山下仙师的模样，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颈间同样有月牙疤痕——那是他兄长幼时为护他留下的疤。心口骤然剧痛，比挖心更甚，疯癫的神智竟有了片刻清明，他踉跄后退，撞在供桌上，满桌残香散落一地。

就在这时，破庙外传来脚步声，白袍人缓步走来，白袍依旧干净，只是袖口沾着一缕与枯骨虚影同源的黑血。他看见镜中枯骨，非但不惧，反而轻笑出声，语气温柔得淬毒：“老鬼，藏了这么久，终于肯出来了？”

枯骨虚影在镜中暴涨，幽火灼烧得镜面发烫：“白袍小儿，你以为能瞒过所有人？你借云鹤炼躯壳，我借云鹤毁你根基，咱们本就是同谋，谁也没比谁干净。”

“同谋？”云鹤猛地转头，眼神在两人间疯狂扫视，匕首抖得不成样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谁在骗我？！”

白袍人缓缓走近，指尖抚过云鹤满是血污的脸颊，动作依旧温柔，眼底却藏着冰冷的算计：“阿鹤，他没骗你，我确实要吞你的躯壳。你自幼被我放在乱葬岗，喂你血丹，教你炼丹，全是为了养出一副能承载长生之力的躯体。你的兄长，你的同门，全是我为你准备的养料。”

他轻笑出声，抬手撕开自己的白袍，胸口竟有一道与云鹤一模一样的伤口，伤口里嵌着半块本命骨：“我当年被这老鬼暗算，失了大半修为，唯有吞了你，融合本命骨，才能真正长生。而他，不过是想借你的手杀了我，再夺妄心镜，重走我的老路。”

镜中枯骨狂笑起来，黑血顺着裂痕淌满供桌：“没错！我骗你说血丹是噬心丹，是想逼你反杀白袍；他骗你说长生可期，是想养肥你再下肚。连你大师兄，都在骗你——他塞给你的玉牌，根本不是破虚妄的钥匙，是引你去锁仙阁送死的陷阱，他早就投靠了我，想借我之手夺你的机缘！”

“大师兄……”云鹤喃喃低语，脑海里闪过大师兄塞给他干粮的画面，那时大师兄眼底的关切，原来全是伪装。他突然狂笑起来，笑得眼泪与血沫混在一起，浑身抽搐：“哈哈哈！好！好一个所有人骗所有人！连我自己都在骗自己！”

他猛地举起匕首，指向白袍人，又指向镜中枯骨，眼神疯癫得彻底破碎：“你们骗我，我也骗你们！我早就知道血丹是噬心丹，早就知道兄长没死，早就知道大师兄是叛徒！我装作疯癫，装作痴迷长生，不过是想借你们的手，吞了本命骨，夺了妄心镜，让你们都成为我的养料！”

这话一出，白袍人与枯骨皆是一怔，随即同时笑了起来，笑声阴恻恻交织在一起，震得破庙摇摇欲坠。白袍人眼尾朱砂暴涨：“好孩子，不愧是我养出来的，够狠，够疯。可你以为，你能骗过我们？”

他抬手一挥，玄铁祭坛的虚影突然笼罩破庙，无数冤魂从地底爬出，却不再攻击云鹤，反而朝着镜中枯骨扑去：“我早知道老鬼藏在镜中，故意让你来找镜子，就是为了引他现身，夺他残魂补全修为。”

镜中枯骨也笑得癫狂，本命骨的虚影从镜中钻出，直扑白袍人胸口：“我也早猜到你的算计！借你养云鹤的躯壳，借云鹤杀你，我再吞你们两人，才是真正的长生！”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黑血与朱砂血溅满破庙，妄心镜的裂痕越来越大，镜面映出无数张扭曲的脸，有云鹤，有白袍人，有枯骨，有大师兄，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都在骗，每个人都想将对方吞噬。

云鹤站在混乱中央，突然笑得直不起腰，匕首掉在地上，他抬手抓向自己的胸口，狠狠撕开旧伤，鲜血喷涌而出。他竟将之前吞下的血丹一颗颗抠出来，丹丸沾着他的血肉，泛着诡异的光，他疯癫地将丹丸往镜中扔去：“你们骗我，我骗你们，那谁又在骗这颗心？！”

丹丸撞在镜面上，轰然炸裂，妄心镜彻底碎成粉末，黑血与残魂四处逃窜。白袍人与枯骨同时惨叫，修为瞬间流失大半，他们难以置信地看向云鹤，却见云鹤伸手捡起地上的本命骨碎片，塞进自己胸口的伤口里，鲜血瞬间将碎片包裹，他仰头狂笑，笑声震得天地变色：“我早就不是你们能掌控的棋子了！从吞下第一颗血丹开始，我就成了最大的骗子！骗你们养我，骗你们互杀，最后……我吞了你们所有人！”

他周身爆发出浓烈的幽紫丹气，将白袍人与枯骨的身影彻底包裹，两人的惨叫渐渐消散，化作精纯的魂力被他吸入体内。云鹤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渐渐变得透明，却又泛着诡异的红光，眼尾朱砂与幽紫交织，成了更深沉的黑。

破庙外，紫雾彻底弥漫天地，无数道身影从雾中走出，有大师兄，有小师妹，有山下仙师，有小镇百姓，每个人的脸都与云鹤一模一样，眼尾都点着朱砂，每个人都在笑，笑得疯癫又诡异。

“骗子……我们都是骗子……”云鹤喃喃低语，看着无数个自己围拢过来，突然伸出手，与他们的手紧紧相握。所有身影瞬间融合，化作一道冲天的血光，血光中，云鹤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疯癫与满足，响彻天地：“所有人骗所有人，最后，所有人都是我，我就是所有人——这才是真正的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