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一整夜,天亮时分才渐渐歇止,只留下湿漉漉的天地和空气中清冷的水汽。苏州河的水位似乎涨了一些,水流也变得浑浊急促,裹挟着夜来的落叶与尘埃,奔涌向前。
宅邸里安静得异乎寻常。
蔚烬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下巴和眼角似乎还残留着被马嘉祺手指箍紧的痛感和唇瓣掠过的、那短暂却烙铁般滚烫的触觉。她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窗外的雨声从狂暴到淅沥,再到沉寂,心脏却始终无法恢复平稳的节奏。
她赢了,至少是赢了这一局。她成功地撕破了他冷静自持的外壳,窥见了他内心风暴的一角,甚至……让他为她失了控。
但随之而来的,并非纯粹的喜悦,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混合着亢奋、忐忑与一丝莫名心悸的情绪。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撩拨的,是一头沉睡的雄狮,而雄狮醒来后的反噬,可能远超她的想象。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得格外干净的庭院,和那条依旧奔流不息的河。河面上雾气氤氲,如同她此刻迷惘又坚定的心境。
早餐时间,马嘉祺没有出现。福伯说他一大早就出门了,似乎有个紧急的会议。
蔚烬默默地吃着早餐,味同嚼蜡。他的回避,在她的意料之中。像他那样骄傲且习惯掌控一切的男人,昨夜那样的失控,足以让他需要时间和空间来重新筑起防线,或者说,来思考如何“处置”她这个麻烦。
她并不着急。
一整个白天,她都待在画室。但今天,她没有画河,也没有画云。她铺开一张新的画布,调色盘上挤满了浓郁到近乎暴烈的色彩——赭石、深红、群青、墨黑。
她开始凭借记忆和想象,勾勒昨夜书房里的片段。

昏黄的台灯光晕,男人逼近的、带着暴怒与某种难以言喻欲望的深邃眼眸,他捏住她下巴的、指节分明的手,背景里那些模糊却如同咒语般的歌词字迹……她没有画得太具象,更多的是用大胆的、扭曲的笔触和强烈的色彩对比,去表达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感、危险的暧昧和内心翻涌的、如同岩浆般炽热的情感。
画到一半,她停下笔,看着画布上那片混沌却充满力量的色块与线条,微微有些失神。这不仅仅是记录,更像是一种宣泄,一种将内心无法言说的秘密,通过另一种方式公之于众——尽管,此刻唯一的观众,只有她自己。
傍晚,马嘉祺回来了。
他的脚步声在玄关处响起,比平时更沉,更缓。蔚烬正从画室出来,准备回房,在二楼的楼梯口,与他迎面遇上。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像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回来,领带却扯得有些松,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以及一种刻意营造的、比以往更甚的冰冷与疏离。
看到她的瞬间,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如同掠过空气般从她脸上扫过,没有停留,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外泄,仿佛昨夜那个在书房里失控的男人,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蔚烬“小叔。”
蔚烬如常般打招呼,声音平静。
马嘉祺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一个鼻音都欠奉,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冷的、带着室外寒气和淡淡烟草味的风。
他直接上了三楼,书房的门被打开,又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蔚烬站在原地,能感觉到自己刚刚平稳下去的心跳,又悄然加速。他的无视,比昨夜的暴怒,更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是一种明确的信号——他在划清界限,用最彻底的方式,否定昨夜发生的一切,也否定她试图建立起来的那点微弱的连接。
但这反而激起了蔚烬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
晚餐时,气氛降到了冰点。
长长的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人。灯光冷白,照得餐具泛着森然的光。福伯和陈妈布完菜后,就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厨房,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留给他们。
刀叉碰触盘子的声音,轻微得如同蚊蚋。
蔚烬小口地吃着东西,眼角的余光却能清晰地看到对面那个男人。他吃得很快,但动作依旧优雅,只是全程低垂着眼睑,拒绝与任何人有视线交流,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能让周围的空气结冰。
她注意到,他拿着叉子的右手,指关节处,有一处不太明显的、新鲜的擦伤。
是昨夜……在书房摔了东西?还是……别的?
这个发现,像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在她心头的枯草上。
她放下刀叉,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状似无意地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难熬的沉默:
蔚烬“小叔,你的手……受伤了?”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马嘉祺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终于抬起了眼,看向她。那目光,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寒冷,坚硬,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马嘉祺“不关你的事。”
他吐出四个字,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绝对的拒绝和警告。
蔚烬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反而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关切(至少表面如此):
蔚烬“看起来有点严重,需要处理一下吗?我房里有药箱。”
她的话,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试图去拂拭一块万年寒冰。
马嘉祺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讥诮。
马嘉祺“蔚烬。”
他叫她的名字,语气平淡,却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具威慑力,
马嘉祺“收起你那些无用的关心和试探。做好你该做的事,记住你的身份。”
你的身份。
这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她最敏感的神经。
他在提醒她,也在提醒他自己。他们是叔侄,至少在名义上是。昨夜的一切,是意外,是错误,必须被纠正,被遗忘。
蔚烬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冰凉的,顺着她的指尖滑落。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很淡,像清晨河面上倏忽即逝的一缕薄雾,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执拗的力量。
蔚烬“我的身份……”
她轻声重复,目光缓缓扫过他冷硬的眉眼,落在他受伤的指关节上,然后又抬起,直直地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蔚烬“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的语气平静,却像是在陈述一个与他对抗的事实。
蔚烬“我只是觉得,”
她继续说道,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穿透力,
蔚烬“即使是最普通的室友,看到对方受伤,出于基本的礼貌,也会问一句。”
她将“室友”两个字,咬得略微清晰了一些。
马嘉祺盯着她,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难以辨明的情绪。她的话,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他试图维持平静的心湖,终究还是惹起了细微的烟波。
他不再说话,只是收回目光,重新拿起刀叉,继续用餐,仿佛她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噪音。
但蔚烬知道,她的话,他听进去了。
他那坚固的冰墙上,再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缝。
而她,成功地在那片被他刻意冰封的领域,再次搅动了一缕属于她的烟波。
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她低下头,继续小口地吃着已经有些凉了的食物,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弯起了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
这场博弈,还远未结束。
而他指尖的那点伤,或许……会成为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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