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四十二分，江砚推开办公室门。
他公文包里装着签好名字的婚书，还没来得及放进档案柜。沈知意比他早到十分钟，正蹲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抹布擦地。
地上有一片深褐色污渍，是昨天留下的咖啡痕迹。
她低着头，刘海遮住右眼，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蹭过地板，发出轻微摩擦声。她舔了下嘴唇，舌尖扫过嘴角残留的一点褐色液体。
门又被推开。
程婉仪走进来，拎着一个印有高级咖啡品牌标志的纸袋，穿月白色套装，珍珠耳钉在光线下泛着冷白。
“江砚，新婚快乐。”她说，声音平稳，像念一份会议纪要。
江砚点头，走到办公桌前放下包。
“我带了蓝山，你以前说过喜欢这个豆子。”程婉仪把纸袋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两杯咖啡，递了一杯给江砚。
他接过，没有喝。
沈知意还在擦地，动作慢，呼吸浅。
程婉仪的目光扫过去，落在她身上。她没说话，但手指动了一下，钢笔尾端轻轻敲了三下桌面，节奏和江砚切模型时完全一致。
江砚听见了，没反应。
程婉仪把另一杯咖啡放在茶几上，说：“给她也倒一杯。”
“不用。”江砚说，“她不喝黑咖啡。”
程婉仪笑了下，没坚持。她站在江砚侧面，视线落在他领口的青金石袖扣上。
指甲微微翘起。
她右手小拇指的指甲里藏着微型摄像头，镜头朝下，对准袖扣表面。图像实时传送到她包里的接收器。
拍了三秒，她收回手。
沈知意忽然抬头，看了眼程婉仪的手包——那是个珍珠拼接的手拿包，边缘绣着程家徽记。
她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只发出一个音节。
“啊……”
然后她打了个嗝。
一颗草莓硬糖从嘴里掉出来，滚了几圈，正好落进程婉仪敞开的手包里。
空气静了一瞬。
程婉仪低头看包，又看沈知意。
沈知意缩着脖子，眼神涣散，嘴角还沾着一点咖啡渍。她结巴着说：“对……对不起……我……吞不下……”
程婉仪弯腰捡糖，指尖碰到糖纸，上面有湿痕，是唾液和微量血迹混合的湿度。
她没在意，把糖放回包里。
江砚一直站着，没动。他看着沈知意，发现她左手小指蜷了一下，频率不对，不是紧张，是信号。
他记住了。
程婉仪直起身，说：“这孩子真是……连糖都含不住。”
江砚没回应。他把咖啡杯放在桌上，离婚书远的位置。
“你今天来不只是送咖啡。”他说。
“当然。”程婉仪微笑，“基金会下周要办讲座，我想请你当主讲人，顺便聊聊婚后的安排。”
“我不参加这类活动。”
“可你是程家祖宅修复项目的负责人，公众形象很重要。”她顿了顿，“而且，你娶了一个……不太寻常的人。”
她的目光再次扫向沈知意。
沈知意已经站起来了，手里攥着抹布，肩膀微微发抖。她退后一步，撞到书架，一本古籍掉下来，砸在地上。
她慌忙去捡。
弯腰时，她舌头快速卷过地面，把一枚滑落的袖扣含进了嘴里。
动作快，隐蔽。
江砚看见了。
程婉仪没有。
袖扣是银色的，和江砚手腕上的机械表同款，是他昨晚故意换上去的诱饵。他知道有人会动手，但他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沈知意站直身体，把古籍抱在胸前，头垂得很低。
程婉仪走过去，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江砚。
“这是婚宴场地的备选名单，母亲让我问问你的意见。”
江砚接过，没看。
他盯着沈知意。
她站在书架旁，一动不动，喉结动了一下，把袖扣咽了下去。
江砚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
短，长，短，长。
系统没响。
家里没监控被触发。
说明她用的是物理方式回收，没经过电子扫描区。
他转头对程婉仪说：“我不办婚宴。”
“可大家都想知道，你怎么会选她？”程婉仪声音轻了些，“你明明可以选更合适的人。”
“婚姻是私事。”
“但你选了一个连话都说不清的人。”她盯着他，“你不觉得奇怪吗？”
江砚没回答。
他走向沈知意，伸手拿过她怀里的书。
她后退半步。
他抓住她手腕，力道不大，但足够让她停下。
他低头看她左手无名指。
婚戒内侧有细小凸起，正在渗血。血丝顺着指节流下来，滴在书页上。
他松开手。
“去洗个手。”他说。
沈知意点头，转身往洗手间走。
程婉仪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说：“你知道她母亲的事吗？”
江砚抬眼。
“七岁那年，她母亲失踪了。有人说被程家带走，也有人说她自己跑了。”程婉仪语气平淡，“可我一直查不到记录。”
江砚沉默几秒，说：“你查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我只是担心你被利用。”她靠近一步，“你太专注地脉的事，容易忽略身边人的动机。”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程婉仪笑了下，拿起包。
“那我先走了。改天再聊。”
她转身出门。
门关上。
办公室只剩江砚一人。
他走到电脑前，打开加密程序，启动信号追踪。
屏幕上跳出提示：【目标设备信号中断，最后位置：办公室西侧区域】
时间标记：七点五十六分。
正是沈知意舔咖啡渍的时候。
他关闭程序，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
水流冲过台面，映出他冷淡的脸。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
再戴回去时，目光落在角落的工位上。
沈知意回来了，坐在那里，低头翻古籍。她左手无名指上的血还在渗，她悄悄把血抹进袖口，那里藏着刚回收的袖扣。
她从制服口袋掏出一颗新糖果，剥开，放进嘴里。
甜味在嘴里化开。
她抬头，看见江砚在看她。
她立刻低下头，假装翻页。
江砚走回办公桌，从抽屉取出检测仪，对准那杯没动过的蓝山咖啡。
屏幕跳动，显示：【未检测到毒素，但杯底有微弱电磁残留】
他放下仪器，拿起手机，输入一串代码。
三分钟后，实验室传来消息：【咖啡杯内壁附着纳米级信号反射层，可远程捕捉对话频段】
他锁上手机，看向沈知意。
她正用笔在笔记本上画符号，全是表情符号，没有文字。
他走过去，站在她桌前。
“以后别用嘴碰东西。”他说。
沈知意抬头，眼神茫然。
“什么……东西？”
“你刚才吞了袖扣。”
她愣住。
“我……我不懂……老师……”
江砚盯着她，声音压低：“我不是在问你能不能做，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没说话。
手指紧紧攥着笔。
江砚转身要走。
“等等。”她突然开口。
他停下。
她抬起头，右眼仍被刘海遮住，但左眼直视他。
“你……知道程婉仪……在包里……装了什么吗？”
江砚回头。
“你说。”
“她包里……有致幻剂释放器。”她声音很轻，“昨天……她来过实验室……香水瓶……漏了。”
江砚眼神变了。
他立刻返回电脑，调取昨晚监控。
画面显示，程婉仪确实在七点零三分进入过走廊，停留四十七秒。她没进办公室，但包蹭过门框。
他放大画面，看到包链上有细微雾状喷射痕迹。
他关掉屏幕，重新看向沈知意。
她已经低下头，继续画表情符号。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砚坐回椅子，手指在桌面敲出一段摩斯码。
W A T C H H E R
他打开新文档，开始写教学材料。
沈知意坐在角落，慢慢把藏在体内的袖扣吐进纸巾，用血涂满凹槽，完成生物标记。
她把纸巾折成小块，塞进《梦的解析》书页中。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她手上。
她抬头看了眼江砚。
他正在翻文件，神情平静。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会再把她当成傻子。
而她也不需要他当成。
她拉开抽屉，拿出一颗新糖果。
剥开，放进嘴里。
甜味比之前更浓。
她闭上眼，轻轻哼起一段童谣。
节奏刚好是逃生路线的计算频率。
江砚听见了。
他停下笔，抬头看她。
她睁开眼，对他笑了笑。
牙齿上还沾着糖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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