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这座漂浮在咸湿海风中的城市,以其糅杂了东西方韵味的独特面貌,迎接着秦风的到来。与香港追凶时的沉重压抑不同,此次濠江之行,背负着的是更为急迫、近乎孤注一掷的拯救。秦风的身体依旧虚弱,长时间的飞行让他脸色更加苍白,脚步虚浮,但他眼底燃烧的执念,却支撑着他马不停蹄地赶往那个收藏家提供的地址。
那是一位姓何的老先生,住在离繁华赌场区颇远的一栋颇有年头的葡式老宅里。宅子带着一个小院,墙壁斑驳,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静谧。
何老先生年近八旬,精神却颇为矍铄,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式褂子,眼神锐利而谨慎。他将秦风迎进满是各类古玩杂项的书房,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老旧物件特有的气息。
“秦先生是为那支象牙发簪而来?”何老先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目光在秦风过分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
“是,恳请何老成全,它对我……非常重要。”秦风的声音因急切而有些沙哑。
何老先生沉吟着,手指轻轻敲打着红木椅的扶手。“那支发簪,是我很多年前从一批九龙城寨流出的‘死当’里淘来的,品相不算顶好,胜在雕工细腻,有几分古意。只是……”他顿了顿,看向秦风,“那东西,有点‘阴’,不像是寻常闺阁把玩之物。秦先生要它,所为何用?”
秦风心知无法以常理解释,只能半真半假地说道:“它与我家一段遗失多年的旧事有关,涉及一位重要的长辈。我需要它……回去做个了结,告慰先人。”他刻意加重了“了结”和“告慰”二字。
何老先生浑浊却精明的眼睛盯着秦风看了许久,仿佛在衡量他话语中的真假,以及他周身那股挥之不去的、异于常人的阴郁气息。
“罢了。”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东西在我这里,也只是蒙尘。既然与你有缘,或许物归原主,才是它的归宿。”他站起身,走到一个靠墙的多宝阁前,打开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小匣。
当匣盖掀开的刹那,秦风感到自己口袋里的那块青玉,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冰凉悸动!
与此同时,一股他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属于苏眠的、几乎快要消散的残存意识,仿佛被瞬间激活,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遇到了助燃的氧气,在他识海中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是它!就是这支发簪!
何老先生将发簪取出,递给秦风。发簪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象牙因岁月而微微泛黄,但上面雕刻的缠枝莲纹依旧清晰流畅,花瓣层叠,枝叶缠绕,透着一股沉静的、属于旧时光的美。然而,在这份沉静之下,秦风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纠缠不散的、属于林瀚文的阴戾执念,以及一丝……属于苏眠的、早已凝固的悲怨。
同源之契!这发簪果然同时承载着凶手与受害者的强烈印记!
“多谢何老!”秦风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酸楚,小心翼翼地接过发簪,如同接过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捧着一块灼热的寒冰。
“不必言谢,”何老先生摆摆手,目光深邃地看着秦风,以及他接过发簪时那不自觉流露出的、混合着痛楚与希冀的神情,“物各有主,缘法自成。只是年轻人,你身上……纠缠颇深,好自为之。”
秦风郑重地点了点头,支付了何老先生坚持要收的象征性费用后,带着发簪匆匆离开了老宅。
他没有在澳门停留,立刻赶往机场,搭乘最早的航班返回。一路上,他将那支缠枝莲象牙发簪紧紧握在手中,与那块青玉贴放在一起。
他能感觉到,发簪上那“同源”的气息,正如同一个微型的能量漩涡,缓慢地、持续地吸引着、聚拢着空气中那些几乎不可感知的、属于苏眠的破碎意识碎片。青玉偶尔会传来一丝微弱的冰凉反馈,如同沉睡者逐渐恢复的脉搏。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秦风知道,方向对了!这“同源之契”的媒介,确实在起作用!它在以一种极其温和的方式,为苏眠那濒临消散的残魂,提供了一个可以依附和缓慢汲取能量的“核心”!
希望,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的一星微光,虽然渺茫,却真实地存在着。
飞机穿越云层,秦风靠在舷窗边,看着下方浩瀚的海洋和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手中紧握的发簪和青玉,传来交替的、微弱的冰冷触感。
他闭上眼,在心中无声地低语:
“苏眠,我找到‘契’了。再坚持一下……我们回家。”
濠江的微光,穿透了时空与生死的隔阂,为一段几乎断绝的缘分,续上了最后一缕游丝。
而归途,亦是新生之路的起点。代价尚未可知,但至少,他们再次拥有了并肩前行的可能。
---
第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