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的指向，如同在浓雾中亮起的一盏幽绿灯盏，为寻找柳采薇的下落提供了极其关键的方向。秦风几乎没有任何耽搁，立刻根据旧地图和植物志的记载，锁定了清河街外围、民国时期曾存在过的一片荒废荷塘区域。那里水网密布，淤泥深厚，且旧志明确记载生长有大量野生菖蒲。随着城市扩张，那片区域早已被填平，部分建起了厂房，部分则仍是待开发的荒地。
目标范围大大缩小，但要在如此大的区域内精确找到可能埋藏了七十多年的遗骸，依旧如同痴人说梦。常规的探测手段不仅耗费巨大，且缺乏合理解释，必然引人怀疑。
秦风知道，他必须再次倚仗那非常规的“指引”。
这是一个阴沉的午后，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空气中弥漫着雨前特有的土腥气。秦风独自一人来到了那片位于城市边缘、杂草丛生的荒地。废弃的厂房像沉默的巨兽匍匐在一旁，荒地上零星堆积着建筑垃圾，风吹过齐腰深的杂草，发出簌簌的声响，更添几分荒凉。
他站在荒地边缘，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腐殖质和工业残留的微弱气味。他闭上眼睛，努力排除杂念，将全部意识集中在对柳采薇残存气息的感知上，回想那手腕上的莲花胎记，那绝望的抓挠，那细微的啜泣，以及……苏眠指引的“菖蒲”。
“柳采薇，”他在心中默念，如同发出召唤，“如果你在这里……指引我。”
起初，只有风声。
渐渐地，一股与苏眠同源、却更加微弱、更加破碎的阴冷气息，如同风中残烛，从荒地的深处飘荡而来。它太微弱了，几乎难以捕捉，带着一种即将彻底消散的悲鸣。
与此同时，秦风感到身边属于苏眠的那股沉寂气息，也波动起来，不再是之前的茫然，而是散发出一种明确的、指向性的力量，如同无形的磁针，牵引着他的感知，投向荒地东南角一片地势略低、杂草尤其茂盛的区域。
他迈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脚下的泥土湿软粘稠，仿佛还残留着昔日沼泽的记忆。
越靠近那片区域，柳采薇那微弱的残魂气息就越发清晰，但也更加不稳定，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类似旧式头油和着淤泥的、陈腐的气味。
是这里了。秦风的心脏沉重地跳动着。
他停下脚步，站在一片及膝的、叶片如同利剑般的植物丛中——正是菖蒲。虽然环境已变，但这些生命力顽强的植物，依旧在此处零星生长着，仿佛无声的守墓人。
苏眠的气息在他身边凝聚，冰冷而肃穆。柳采薇的残魂则如同受到吸引，环绕在这片菖蒲丛的上方，发出最后一丝几不可闻的、如同解脱般的叹息。
秦风蹲下身，手指拂过潮湿的泥土和坚韧的菖蒲叶。他没有带任何工具，也无法在此地进行任何挖掘。但他不需要。
共情的能力，在两位亡魂（一位引导，一位呼应）的强烈共鸣下，不受控制地再次发动！
眼前的荒草萋萋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数十年前，此地尚为水泽边缘的景象。夜色深沉，一个穿着深色长衫的身影（林瀚文！）正疯狂地用铁锹挖掘着湿润的淤泥，他的动作急促而慌乱，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旁边，一个浅色的、装着什么的麻袋被随意丢弃在地上。
紧接着，画面切换，是麻袋被拖入刚挖好的土坑，泥土被迅速回填、踩实。林瀚文站在填平的土坑上，胸口剧烈起伏，帽檐下露出的下颌疤痕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他低头看着脚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覆盖，猛地转身，仓皇逃离。
画面破碎。
秦风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依旧蹲在菖蒲丛中，指尖深深陷入冰冷的泥里。胸口闷痛，仿佛刚刚亲身参与了那场仓促的掩埋。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沾满湿泥的手指。不需要再怀疑了。
柳采薇，就在这里。在这片荒芜之地下，在这丛沉默的菖蒲之根缠绕的淤泥深处，沉睡了七十多年。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荒凉，寂静，无人问津。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被轻易地抹去，埋葬在时光的尘埃之下。
苏眠的气息缓缓靠近，带着一种沉重的悲悯，笼罩了他。柳采薇那微弱的残魂，在完成了最后的指引后，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气息如同轻烟般，缓缓消散在阴沉的空气里，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属于评弹吟唱的尾音，袅袅散去。
她们，一个找到了仇人的结局，一个指引出了自己的埋骨之地。
秦风站在荒地里，久久无言。雨水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下，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与那无形的、来自往昔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他知道，接下来，他需要找到一个合情合理、不引人怀疑的方式，“引导”官方力量重新关注这片区域，让柳采薇的遗骨重见天日，让她能有名有姓地、堂堂正正地入土为安。
而这，将是他能为这个早已被遗忘的灵魂，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菖蒲在雨中静立，叶片上的水珠，如同凝固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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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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