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司家老宅的红木餐桌擦得锃亮,青瓷碗碟沿描着细细的金边,映着头顶水晶灯的光,晃得人眼睛发暖。
砂锅里的排骨汤咕嘟得正欢,肉香混着玉米的甜气漫开来,连墙角的古董钟摆仿佛都慢了半拍,跟着这股暖香轻轻晃。
柠宝坐在宝宝椅里,两条小胖腿晃悠着够不着地,手里攥着把卡通小勺子,勺柄上的小熊耳朵都快被她捏扁了。
她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盯着桌中央的糖醋排骨,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像是要把香味全吸进肚子里。
司煜宸来,柠宝,尝尝这个。
司煜宸拿起公筷,小心翼翼夹了块最嫩的排骨尖,骨头剔得干干净净,凑到嘴边吹了又吹,直到指尖探上去温温的,才慢慢递到柠宝嘴边。
小家伙的小嘴已经张成了“O”形,舌头都快伸出来了,眼看就要咬到——沈知知的手突然横过来,指尖轻轻挡在柠宝下巴前。
沈知知先吃口青菜呀。
她声音软软的,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持,另一只手夹了筷翠绿的西兰花,在碗里碾成小碎块。
沈知知你早上刚喝了甜粥,现在吃油腻的,小肚肚会闹脾气哦。
柠宝的嘴还僵在半空,小勺子“哐当”掉在托盘上。
她眨了眨眼,看看妈妈手里的西兰花,又看看爸爸举着的排骨,突然“哇”地瘪起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柠宝要……要肉肉……呜呜……肉肉香……
哭声裹着奶气,颤巍巍的,听得人心里发紧。
司煜宸的手僵在半空,排骨上的热气熏得他指腹发烫,像是要烫出个印子。
他喉结动了动,刚想说“就一小口”,沈知知已经转过头来,睫毛垂着,遮住眼底的情绪,声音客气得像隔着层玻璃。
沈知知司先生,柠宝的肠胃你也知道,上个月刚犯过积食,医生说要严格控着油腻。
她顿了顿,把西兰花往柠宝嘴边送。
沈知知我们每天三顿都按食谱来,突然打乱了,她夜里会哭着喊肚子疼的。
桌旁的司振雄放下筷子,咳嗽两声打圆场。
司振雄知知啊,煜宸也是疼孩子,他这不是不知道嘛……
沈知知爷爷,我知道他是好意。
沈知知抬眼,目光轻轻扫过司煜宸,又很快落回柠宝脸上,带着点歉疚地帮女儿擦眼泪。
沈知知但柠宝上次疼得直打滚,半夜抱着我脖子哭,说‘妈妈救救我’,我这心里……
她声音低了下去。
沈知知实在不敢再让她冒一点险了。
柠宝还在抽噎,小手攥着沈知知的衣角,断断续续喊。
柠宝妈妈……肉肉……要……
沈知知等明天早上,妈妈给你做玉米瘦肉粥,放一点点排骨碎,好不好?
沈知知拍着她的背哄,语气放得极软。
沈知知现在先吃口菜菜,就一口,吃完我们去拿草莓蛋糕,你最爱的那种,上面有小草莓的。
司煜宸慢慢把排骨放回盘子里,骨碟碰撞发出轻响,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他拿起汤勺,盛了半碗排骨汤,撇去浮油,又用小勺搅了搅,直到温度刚好,才轻轻推到沈知知面前。
司煜宸这汤炖了三个小时,玉米和胡萝卜都烂透了,让柠宝喝点汤,暖暖胃。
沈知知没看那碗汤,只是把柠宝从宝宝椅里抱起来。
小家伙趴在妈妈肩头,还在抽搭,小胳膊圈着沈知知的脖子,回头看司煜宸时,眼泪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蒲公英。
柠宝爹地……拜拜……
司煜宸拜拜
司煜宸的声音有点哑,他看着沈知知抱着柠宝转身,裙摆扫过地板,留下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她惯用的洗衣液味道,以前他总说这个味道太淡,现在却觉得,淡得像一层雾,抓不住,留不住。
楼梯口的灯亮起来,柠宝的小鞋跟在台阶上敲出“哒哒”的轻响,像敲在司煜宸的心上。
司煜泽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压低声音笑。
司煜泽哥,这界限划得够清啊,连汤都不接。
司煜宸没说话,拿起刚才那块排骨,放进嘴里慢慢嚼。
糖醋汁的甜酸裹着肉香,明明是他从小吃到大的味道,今天却觉得像少了点什么,空落落的,连带着舌根都发苦。
司振雄叹了口气,用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
司振雄你当爹的,连孩子的饮食规律都没记牢,还怪人家划界限?
他往司煜宸碗里夹了块排骨。
司振雄知知那是护崽呢,你得学着把心磨细点,不然啊,这坎儿,难跨。
司煜宸看着碗里的排骨,突然想起沈知知刚才说“柠宝抱着我脖子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下,密密麻麻地疼。
他舀了勺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暖热那点凉——原来有些距离,不是靠“好意”就能拉近的,得像炖这锅汤一样,慢慢熬,慢慢等,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