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的呐喊声如同惊涛拍岸,黑压压的起义军推着云梯、扛着盾牌,像潮水般朝着德胜门涌来。阳光刺破云层,照在他们破烂的衣甲上,反射出斑驳的光,却掩不住那股子悍不畏死的狠劲。
朱由检站在垛口后,目光扫过城下密密麻麻的人头,手心微微出汗。昨夜探营虽摸清了对方的底细,但真当这数万大军压上来时,那份压迫感依旧让人窒息。
“范大人!”他扬声喊道。
“臣在!”范景文小跑过来,手里攥着一张城防图,手指都在发颤。
“火器营听令!”朱由检的声音透过风雪传向各炮位,“自由射击,专打他们的云梯和推车!记住,别省炮弹,但也别放空炮!”
“是!”火器营的士兵齐声应道,脸上带着紧张,却更多的是兴奋——昨天那一炮轰懵了敌军,也给了他们底气。
“陈尚书!”朱由检又转向陈新甲,“京营的老兵派去内城巷战待命,外城守不住时,就退到第二道防线。告诉他们,退一步是家破人亡,进一步才能活命!”
陈新甲猛地挺直腰板:“臣遵旨!定让弟兄们死守!”
他转身刚要下城楼,朱由检又喊住他:“把祖宽放出来,让他带五千人守安定门,告诉他,丢了城门,提头来见!”
陈新甲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祖宽虽桀骜,却是员猛将,安定门是薄弱处,正需要这样的人镇着。他重重点头:“臣这就去办!”
安排完这些,朱由检接过王承恩递来的望远镜(这是他让工匠连夜仿制的简易版),朝着敌阵望去。刘宗敏果然亲自督战,骑着黑马在阵后嘶吼,手里的鞭子抽得空气啪啪作响。
“来得正好。”朱由检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冷峭,“让他们尝尝铁板的滋味。”
话音刚落,城下传来震天的呐喊,起义军的第一波攻势开始了。
“放!”范景文猛地挥下手臂。
“轰!轰!轰!”
城楼上的佛郎机炮再次怒吼,铁弹带着破空的尖啸砸进敌群,瞬间撕开一个个缺口。一架刚推到城下的云梯被炮弹直接炸断,上面的士兵惨叫着摔下来,被后面涌上来的人踩成肉泥。
“打得好!”城楼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但起义军并未退缩,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前冲,很快就有云梯架到了城墙边,一个个脑袋从云梯顶端冒出来,手里挥舞着刀斧,嗷嗷叫着往上爬。
“弓箭手!放箭!”守城墙的千总嘶吼着。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城下顿时响起一片惨叫。但起义军太多了,倒下一批,立刻又涌上一批,有几个身手矫健的甚至已经爬到了垛口边,挥刀就砍。
“杀!”一个京营士兵怒吼着扑上去,用身体撞开敌军,另一个士兵趁机挥矛刺穿了对方的喉咙。鲜血溅在城砖上,瞬间被寒风冻成了暗红。
朱由检看得眼皮直跳,却没动。他知道,这时候任何犹豫都是对士兵的亵渎。
“民壮!”他朝城下喊道,“把滚木擂石都扔下去!别愣着!”
城根下的民壮们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抬起早就备好的滚木,朝着城下狠狠砸去。沉闷的撞击声夹杂着骨骼碎裂的脆响,让人头皮发麻。
战斗打得异常惨烈。起义军像疯了一样往上冲,明军则用火炮、弓箭、滚木死死抵挡。德胜门的城砖很快被鲜血染红,又被大雪覆盖,再被新的鲜血浸透,反复几次,竟成了诡异的暗褐色。
朱由检始终站在城楼最前沿,王承恩几次想拉他往后退,都被他甩开了。他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就是对士兵最大的鼓舞。
“陛下!安定门告急!”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上来,甲胄都跑丢了一半,“祖将军……祖将军说敌军太多,快顶不住了!”
朱由检心里一沉。安定门果然出了问题!
“牟斌!”他喊道。
“臣在!”牟斌立刻上前。
“带你的锦衣卫去安定门支援,告诉祖宽,再守一个时辰,朕派援兵过去!”朱由检沉声道,“要是敢退,你就地斩了他!”
“是!”牟斌抱拳,转身带着锦衣卫如一阵风般冲下城楼。
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朱由检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场消耗战,比的就是谁能撑到最后。
“范大人,还有多少炮弹?”
范景文满头大汗地清点着:“回陛下,还剩三十多发……”
“省着用。”朱由检道,“等他们靠近了再打,争取一炮多用。”
此时,城下的起义军攻势稍缓,刘宗敏似乎也看出了明军炮弹不多,正组织人手准备新一轮冲锋。
朱由检眯起眼,突然有了主意。他对旁边的士兵道:“去,把所有的鞭炮都找来,绑在风筝上,等会儿放出去。”
士兵愣了一下,不知道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赶紧跑去办了。
没过多久,十几个绑着鞭炮的风筝被放飞到空中,正好飘在起义军阵地上空。
“点!”
随着朱由检一声令下,引线被点燃,鞭炮在高空炸开,噼里啪啦的声响竟有几分像火炮齐鸣。
城下的起义军果然慌了,还以为明军又要开炮,阵型顿时乱了起来。
“就是现在!放箭!”朱由检大喊。
城楼上的弓箭手抓住机会,一阵齐射,又放倒了一片敌军。
“陛下英明!”范景文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狂喜。
朱由检却没笑。他知道,这只是小聪明,撑不了多久。
果然,刘宗敏很快反应过来,气得在阵后大骂,鞭子抽得更狠了,逼着士兵继续冲锋。
战斗再次陷入胶着。
就在这时,安定门方向传来一阵震天的欢呼声。朱由检心里一松——看来祖宽顶住了!
没过多久,牟斌派人回报:“陛下!祖将军斩杀了闯贼先锋,安定门守住了!”
城楼上顿时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士气大振。
朱由检望着城下渐渐疲软的攻势,知道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他拿起鼓槌,走到城楼边的战鼓前,猛地擂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激昂的鼓声穿透厮杀声,传到每个士兵耳中。
“弟兄们!加把劲!吴三桂的援军就要到了!”他的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杀退他们,咱们就能回家过年!”
“杀!杀!杀!”
明军的呐喊声压过了起义军,原本疲惫的士兵仿佛又注入了鸡血,挥舞着武器,将爬上城墙的敌军一个个砍下去。
刘宗敏在阵后看得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他带来的人已经折损了近半,炮弹没少挨,士气也跌落到了谷底,再打下去,怕是要全军覆没。
“撤!”他咬着牙,吐出一个字。
撤退的号角声响起,城下的起义军如蒙大赦,丢下武器,狼狈地往后退。
城楼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士兵们互相拥抱,喜极而泣。
朱由检拄着剑,看着敌军仓皇逃窜的背影,长长地舒了口气。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他脸上,带着雪的凉意,却也有了一丝暖意。
第一波攻城,守住了。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李自成的主力还在后面,真正的硬仗,还在等着他。
他转身看向内城的方向,那里,炊烟袅袅,仿佛是这座危城最后的生机。
“吴三桂,你可得快点啊。”他低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