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林缚只觉得后脑勺像是被一柄八磅锤狠狠砸中，疼得他眼前发黑，猛地睁开眼时，入目却是一片晃眼的明黄——绣着十二章纹的帐顶垂着珍珠串，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却刺眼的光。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胳膊却软得像面条，喉咙更是干得像吞了把沙子，每咽一下唾沫都带着刺疼。
这是哪儿？
他记得自己正在集团总部顶楼的会议室里，为了抢下那个能让公司市值翻番的新能源项目，跟竞争对手的老总从政策条款吵到技术参数，三个小时唾沫横飞，最后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难不成是被哪个狗娘养的下了黑手？
“陛下！陛下您醒了？老天爷保佑！可算醒了啊！”
一个尖细得像捏着嗓子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还带着哭腔，林缚被吓得一哆嗦，转头看去——只见个穿着藏青贴里、脑袋光溜溜只在后脑勺留着一撮头发的家伙正趴在地上，额头磕得青肿，脸上鼻涕眼泪糊成一团，活脱脱就是电视剧里太监的模样。
“陛下？”林缚皱紧眉头，脑子更懵了，“你谁啊？拍《明史》续集呢？摄像机藏哪儿了？”
那太监闻言一愣，哭声猛地拔高八度，直听得人耳膜发颤：“陛下！您别吓奴婢啊！奴婢是王承恩啊！打您做信王时就伺候在身边的王承恩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满朝文武谁还能撑着？这大明江山……这大明江山可就真要完了啊……”
王承恩？
这名字像道闪电劈进林缚脑子里。他正咂摸这名字在哪儿听过，一股庞杂的记忆突然如决堤洪水般冲了进来——
崇祯十五年冬，松锦大战败报雪片似的送进紫禁城，十三万边军全军覆没，督师洪承畴穿着官服跪在了沈阳城外；河南的李自成刚破了开封，数十万饥民跟着他杀向北京，前锋已过黄河；四川的张献忠在成都称帝，国号大西，正砍着朱姓宗室的脑袋；朝堂上，东林党的钱谦益指着鼻子骂兵部尚书陈新甲通敌，阉党余孽杨维垣又揪着钱谦益门生私囤粮草的事不放，吵得比菜市场还凶；国库里只剩下不足三万两银子，京营的士兵三个月没发饷，都快扛着刀去抢粮仓了……
而原主，那个年仅三十五岁、头发已白了大半的崇祯皇帝朱由检，就在刚才，因为实在熬不住这层层叠叠的绝境，竟在这煤山的寿皇亭里，解下了龙袍上的玉带，系在了那棵歪脖子树上……
“我……我成了朱由检？”林缚，不，现在该叫朱由检了，他猛地抬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清晰的痛感顺着神经直冲天灵盖——这不是梦！
他穿越了！穿到了明末，成了那个勤政到凌晨四点、却被骂了三百年“刚愎自用”、最后吊死在煤山的倒霉皇帝！
“老天爷，你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朱由检盯着亭外那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树干上还留着刚才系玉带的勒痕，心里头又酸又涩。他一个在现代商场摸爬滚打十几年，靠看报表、算人心爬到集团副总的人，哪见过这刀光剑影的阵仗？更何况还是个马上就要亡国的烂摊子！
“陛下！您可千万别再想不开啊！”王承恩见他盯着那棵树发愣，脸都吓白了，连滚带爬地膝行几步，死死抱住他的腿，“奴婢知道难！可再难也得熬着啊！您要是走了，那些闯贼进来，何止是朱家宗室，满北京城的人都得被屠干净！您就算为了这一城百姓，也得撑下去啊！”
朱由检被他抱得腿发麻，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慌没用。前世他刚进公司时，部门被竞争对手挖走了一半人，项目资金被砍了三分之二，不一样靠着跟供应商喝酒喝到胃出血、跟客户磨到凌晨三点，硬生生把死项目做活了？现在情况是糟透了，但再糟，能比那会儿连下个月房租都没着落还糟？至少他现在还是皇帝，手里握着玉玺，宫里还有几千禁卫，总不至于立马掉脑袋。
他低头踹了踹王承恩的肩膀：“滚开，抱着朕的腿像什么样子。”
这一脚没用力，王承恩却跟受惊的兔子似的赶紧松开手，趴在地上直哆嗦，只是抽噎着不敢再吭声。朱由检打量着这小亭子，不过丈许见方，石桌上积着薄雪，寒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刮在脸上跟刀子割似的。他裹紧了身上那件绣着龙纹的棉袍，却还是觉得冷——不是身子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李自成……多尔衮……钱谦益……杨维垣……”他低声念着这些名字，每个名字都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刀。可念着念着，他眼里的慌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商场上磨炼出的狠劲。
前世的林缚，最擅长的就是在别人觉得“没救了”的时候，从废墟里扒出能用的砖，再砌成墙。现在这大明王朝是够烂的，但烂透了的地方，才好推倒重来！
“不就是个烂摊子吗？老子见得多了！”朱由检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目光扫过那棵歪脖子树时，带着股子狠劲，“想让我朱由检吊死在这儿？门儿都没有！”
他转身看向还趴在地上的王承恩。这太监虽然哭得烦人，但历史上陪着崇祯一起上了煤山，算是个能托底的。
“王承恩。”他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跟刚才那个绝望到要寻死的皇帝判若两人。
王承恩猛地抬头，眼里还挂着泪珠：“奴婢在！”
“去，给朕打盆热水来，再传份点心，要热乎的。”朱由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目光投向远处笼罩在雾霾里的紫禁城，“另外，传朕的口谕，内阁首辅周延儒，次辅贺逢圣，还有六部尚书、左右都御史，半个时辰内，全都给朕滚到乾清宫候着。”
王承恩愣住了，嘴巴张了张：“陛下？这……这都快午时了，而且外面都在传……传闯贼的前锋已经到保定府了，京营的兵都在城墙上盯着呢，这时候叫大臣们来……”
“闯贼到了保定，就不用干活了？”朱由检冷笑一声，眼神像淬了冰，“告诉他们，朕刚才在寿皇亭绊了一跤，差点摔死——但没死成！大明也一样，只要朕还站着，就倒不了！想活命的，就麻溜过来给朕想办法！谁要是敢磨磨蹭蹭，朕先摘了他的乌纱帽！”
那眼神里的锐利和决绝，让王承恩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问，赶紧磕了个头：“是！奴婢这就去办！这就去！”
看着王承恩连滚带爬跑出亭子的背影，朱由检再次望向那棵歪脖子树，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朱由检，你扛不住的担子，朕替你扛。”
“但这天下，从今天起，得按朕的法子来！”
寒风依旧卷着雪沫子呼啸而过，但寿皇亭里，那个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年轻皇帝身上，却仿佛有一簇火苗正在燃起——一簇足以烧穿这漫天阴霾的火苗。
远处的紫禁城角楼，在灰蒙蒙的天色里若隐若现。没人知道，这座矗立了两百年的王朝心脏，从这一刻起，将随着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开始跳出截然不同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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