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都要一起去!!”
茳十方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在场每一个面色各异的南山猎人,那眼神不像在征询意见,倒像是在清点即将带出门的物件。旋即,她话锋一转,侧首望向身后一直沉默的沐知行:
“小知行,让你查的东西,有眉目了么?”
沐知行收起手机,上前一步,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凝重:
“有。初步筛查,江城范围内,至少有三位年岁过百、背景经历却存在明显断层或刻意模糊的‘长者’。其他几个重点关注的地区,也有数家根基颇深、但核心成员来历成谜的势力。”
“还真有啊……”茳十方轻轻吸了一口气,那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意外,反倒更像是一种……终于找到新猎物的、掺杂着冰冷兴奋的叹息。
她缓缓站起身,黑裙垂落,周身那股慵懒的气息骤然被一股更锐利、更幽暗的东西取代。茳十方环视着或震惊、或茫然、或骇然的众人。
“看来这地枭……披着人皮藏在人群里的,比我们想的,可要多得多呢。”
她微微偏头,像是在聆听空气中无声的密语,又像是在对某个隐匿在历史阴影里的庞大存在低语:
“有意思。”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时间如指间沙,悄然流逝。
四日光阴,转瞬而逝。
“前往黑白涧,”茳十方的声音在空旷的据点内响起,不大,却清晰得让每个人心头一凛,“刀、狗、鞭三家,各出十人。其余人等,留守基地。”
这个人数让邢深下意识皱紧了眉头。
他按捺不住,出声质疑:“自古常言‘七狗两鞭一把刀’,是围猎地枭的稳妥阵仗。如今深入敌巢,只带这么点人……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人去的多,”茳十方连眼皮都懒得抬,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漠然与一丝厌倦,“也不过是碍手碍脚的累赘。”
她终于抬起眼,荒芜的目光扫过邢深,也扫过其他面露不安的人:
“何况,对付一只地枭都需要动用大队人马,还未必能保证必杀……这样的人,去了黑白涧,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既然如此,不如留在这里。至少,还能活着。”
“我也去。”炎拓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衣裤,脸上胡茬剃净,虽然眼底仍有倦色,但那股被囚困多日的颓唐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茳十方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紧挨在他身旁、神色沉静的聂九罗,只吐了两个字:
“随你。”
事不宜迟。
当夜,星月无光。
三十余名被点中的南山猎人,连同茳十方、沐知行、聂九罗与炎拓,便悄然离开了临时据点,如同汇入夜色的溪流,朝着那片被地枭经营了不知多少年的凶险之地——黑白涧,无声潜行。
提前一夜动身,既是为了占据有利地形,也是因前往黑白涧阻难重重。
被留在据点内的众人,望着他们迅速消失在浓重夜色中的背影,心中滋味复杂。有人松了口气,有人攥紧了拳,更多的人,则望着东北方向那片仿佛连月光都能吞噬的黑暗山影,久久不语。
黑白涧。
那里,从来就不只是交换人质的地点。
踏入黑白涧外围的丛林,空气仿佛都比别处粘稠阴冷几分。
高大的树木枝叶交叠,遮蔽了本就稀疏的星光,只留下影影绰绰、不断晃动的黑暗。脚下是常年堆积的腐叶,踩上去绵软无声,却又仿佛随时会陷落。
茳十方走在最前方,黑裙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步履轻盈得像是在自家花园闲逛。
她身后不远处跟着沐知行,再往后,才是沉默行进的南山猎人队伍。没有人交谈,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只有衣料摩擦和偶尔踩断枯枝的细微声响,在这片过分的寂静中被放大。
“哎,舒坦。”走在队伍中段的山强忍不住压着嗓子,对身旁的大头嘀咕了一句,脸上甚至带了点畅快的笑意,“总算不用再看某人那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德性了。”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瞟走在侧前方、脸色紧绷的邢深。
终于来了个又强横、又完全不吃邢深那套的狠角色,山强觉得连这林子里令人发毛的阴气都顺眼了不少。
“你小点声!”大头赶紧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眼神警告。作为多年的搭档,他太清楚山强这直肠子在指桑骂槐谁。
“嗨,怕啥,”山强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声音却没再提高,“听见就听见呗,忍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走在聂九罗身边的炎拓,将这段小小的插曲尽收耳中。他微微偏头,低声问身旁的聂九罗:
“他们之间……关系不太融洽?”
聂九罗拉了拉身上黑色的长风衣,背后的刀鞘轮廓清晰。她看了一眼邢深沉默挺直的背影,又收回目光,语气平淡:
“也不是不好。只是……有些人,注定相处不来。”
她的视线在邢深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对于邢深守护南山猎人的决心和忠诚,她从未怀疑。
但有时候,光有决心和忠诚是不够的。
他像一块过于沉重的石头,死死压着自己认定的位置,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足以劈开迷雾的天赋和魄力。
拼命想扮演英雄,却困在了自己的局限里,连带让周围的人也感到窒息。
队伍继续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穿行,离那传说中地枭盘踞的“黑白涧”核心,越来越近。
前方的茳十方,脚步忽然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风中,传来一丝极其淡薄、却迥异于草木泥土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