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蛋包饭

那天晚上，零森北辰在街头用歌声对抗羞辱的画面，反复在苏怜微的脑海中上演。他紧闭双眼，下颌线紧绷，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从胸腔挤出音符的模样，比任何眼泪和控诉都更让人心碎。

他不应该在那里。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那个舞台，才是他灵魂真正栖息的地方。

周末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苏怜微做出了决定。她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袖手旁观。或许，可以从了解开始，从打破那堵名为“保护机制”的墙开始。

她再次走向那片老城区，心里演练着各种“偶遇”零森北轩的借口。然而，命运似乎这次站在了她这边。在距离那小院不远的一个街角便利店，她真的看到了那个抱着画板的瘦削身影。

零森北轩正站在冷柜前，看着里面所剩不多的牛奶和面包，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北轩？”苏怜微适时地走过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北轩回过头，看到是她，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怜微学姐……”

“好巧，我来帮妈妈买点东西。”苏怜微晃了晃手里的购物篮，里面随意放了几样零食，这是她刚刚为了制造借口扔进去的。她顺势看向冷柜，“要买牛奶吗？这个牌子的今天好像在做活动。”

北轩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嗯……但是活动价的好像快卖完了。”

苏怜微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心里一软。她大概能猜到，这个家庭的经济状况并不宽裕。北辰街头卖唱的收入，要支撑四个人的生活，想必十分拮据。

“没关系，我知道附近另一家超市，今天的鸡蛋和蔬菜都很新鲜，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她发出邀请，语气轻松自然，不给他太多压力。

北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冷柜，最终点了点头。

从超市出来，苏怜微的手里多了几个沉甸甸的购物袋，里面装满了牛奶、鸡蛋、新鲜蔬菜和一大块猪肉。北轩想分担，她却只让他拿了最轻的面包。

“我帮你拿回去吧，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也吃力。”走到院门口时，苏怜微极其自然地提议道。

北轩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拒绝，但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和手里实实在在的食材，那句“不用了”终究没能说出口。他默默地打开院门。

客厅里，零森沐月正趴在地毯上拼着一副复杂的拼图，而零森辰星则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手指飞快地敲击着。听到开门声，两人同时抬起头。

“北轩！怜微姐姐！”沐月眼睛一亮，立刻丢下拼图跑了过来，看到她手里的袋子，更是欢呼一声，“哇！买了这么多好吃的！”

辰星合上电脑，目光在苏怜微和那些食材上转了一圈，镜片后的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但他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散发出排斥的气场。

“辰星，能来帮忙处理一下食材吗？”北轩小声问。

辰星点了点头，站起身，默默地走向厨房。

苏怜微将东西放在厨房的流理台上，这个厨房比想象中要整洁，但器具明显都很旧了。她看着三个少年开始分工合作——北轩整理，辰星清洗，沐月则负责传递，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她挽起袖子，试探性地问：“那个……需要我帮忙吗？我虽然做得不太好，但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沐月立刻积极响应：“好呀好呀！怜微姐姐，我们今天中午吃蛋包饭好不好？北辰哥有时候会做，但今天他好像很累，还没起床……”

蛋包饭？苏怜微心里打了个突，这可是技术活。但看着沐月期待的眼神，她点了点头：“我试试看。”

事实证明，她的“做得不太好”实在是过于谦虚了。煎蛋皮时，火候没掌握好，第一张蛋皮直接破了几个大洞，惨不忍睹。

“噗嗤。”旁边正在切火腿丁的辰星，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声。

苏怜微的脸瞬间红了。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厨房门口响起：“油温太高了。”

苏怜微猛地回头，看到零森北辰不知何时起来了，他倚在门框上，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带着倦意，但目光却落在她手里那口倒霉的平底锅上。

他走过来，没有说话，只是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锅和铲子，将失败的蛋皮倒进垃圾桶。他重新开火，倒油，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

他敲开鸡蛋，金黄的蛋液在碗里搅拌均匀。当油温升至恰到好处时，他将蛋液倒入锅中，手腕轻轻一转，蛋液便均匀地铺满了锅底，形成一张完美的圆形。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观赏性。

他将煎好的、嫩滑金黄的蛋皮完美地盖在刚刚炒好的米饭上，然后拿起番茄酱，在上面画了一个歪歪扭扭却异常可爱的小星星。

沐月欢呼起来：“是小星星！北辰哥最好啦！”

零森北辰没有回应这份欢呼，他将做好的蛋包饭放在餐桌上，然后又沉默地做了两份。自始至终，他没有看苏怜微一眼，也没有对她在厨房的“帮倒忙”发表任何评论。

但苏怜微却感觉到，某种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他允许她留在了这个空间，甚至……默许了她笨拙的参与。

午餐的气氛有些微妙。北辰吃得很快，几乎没怎么抬头。沐月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北轩偶尔附和几句，辰星则依旧安静。

吃完后，北辰放下筷子，站起身。在离开餐厅前，他的脚步顿了顿，背对着他们，声音低沉地抛下一句：

“厨房……下次小心点。”

然后，他便径直上了楼。

苏怜微愣在原地，心里却像有一颗小小的种子，在温暖的土壤里，悄然破壳。

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欢迎再来”。但这句近乎别扭的提醒，却比任何客套话都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鼓舞。

她好像，终于在这条名为“零森北辰”的迷宫里，找到了第一个微弱的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