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枪口还残留着扳机金属的触感,但苏昌河扣下的手指,却在中途凝滞,僵硬得如同冻僵的树枝。
“……昌河……”
那一声无意识的喃呢,像一枚精准的投枪,穿透了三年伪装筑起的铜墙铁壁,直刺他灵魂最深处。
不是带着厌恶的“苏昌河”,不是故作亲昵的“小河”,而是移除所有东西 , 只剩下最纯粹的两个字——“昌河”。
会这样叫他的,只有一个人。
那个在暴雨如注的夜晚,与他背靠着背,任由血与雨水浸透衣袍,
仍能轻笑一声说“看来今夜,又要劳烦大家长替我收尸了”的苏暮雨。
那个……他以为永世不得再见的,苏暮雨。
杀意如潮水般退去,速度快得让他心口发空,随即被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情绪淹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是差点亲手扼杀这份“复得”的后怕?
他分不清。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床上的人似乎因极度的痛苦而微微蜷缩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浸湿了墨黑的短发。
那总是带着骄纵和冷漠的眉眼,此刻紧紧蹙着,流露出一种苏昌河从未在此世“苏暮雨”脸上见过的、属于强大灵魂被困于脆弱躯壳时的痛苦。
是他。真的是他。
苏昌河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手中的枪沉重得快要握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将那把危险的凶器迅速而隐秘地收回到特制的贴身枪套中。动作间,
他的眼神死死锁在苏暮雨脸上,仿佛要将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刻进骨子里。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再多待一秒,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做出更失态的举动。
他会忍不住去探他的脉搏,确认他的安危,会忍不住想守在他床边,
直到他醒来……而这些,都不该是一个被用枪指着头、受尽欺辱的“懦弱弟弟”该有的反应。
他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苏昌河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人,那目光复杂得如同暗河最深的水流,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他转身,拉开房门,脸上的所有激动、狂喜、后怕,在门缝透出的光线照亮他侧脸的前一瞬,
已被尽数收敛,重新变回了那个低眉顺眼、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少年。
门外,接到通知的家庭医生和面露担忧的老管家周叔正快步赶来。
“周,周叔……”
苏昌河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他侧身让开通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哥哥他……他突然就晕倒了……”
老周锐利的目光在他苍白惊慌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室内,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只是沉稳地点点头:
“知道了,小少爷。您受惊了,先回房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
苏昌河如蒙大赦,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他几乎失控的地方。
……
回到自己那间位于别墅角落、略显僻静的卧室,苏昌河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允许自己真正地喘息。
所有的伪装卸下,剧烈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他沿着门板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掌心,肩膀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
是喜悦,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
暮雨……苏暮雨……他也来了。
在这个孤独、陌生、规则古怪的世界里,他不是一个人了。那个曾与他共享黑暗,也曾在最后拔刀相向的人,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