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白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
目光落在院角尚未收拾的糖葫芦签上,语气听不出半分情绪:“更完美?你从一开始就没把计划全貌告诉我,现在又提‘改’,可知每动一步,牵扯的人都可能陷得更深。”
吴三省摸出烟盒,指尖却蓦地顿住,指腹摩挲着烟盒边缘的纹路,最终只捏着空盒在掌心转了两圈:“正因为牵扯太深,才不能让他像以前那样,只在杭州老宅里当个不知世事的小少爷。
瞎子比我们想的要细心,今天那三颗橘子糖、一串糖葫芦,比我们说十句‘要变强’都管用。”
他抬头看向墙外,夕阳正把院外的土路染成一片暖金,“无邪得自己长出筋骨来,不然下次再遇到那些‘东西’,我们未必能及时护住他。”
“护?”吴二白冷笑一声,起身走到石磨旁,指腹轻轻擦过磨盘上深浅不一的纹路,语气里满是讥讽,“你所谓的护,是让他提前撞进这些凶险里,还是在为你和‘它’的局,再添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他刻意加重了“它”字,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向吴三省,“我不管你们当年有什么生死约定,但无邪是吴家的孩子,绝不能成第二个‘齐羽’。”
吴三省脸色沉了沉,指尖的烟盒攥得更紧,却没反驳,只是从内兜掏出一张泛黄卷边的照片。
照片上,年轻时的他和解连环勾着肩,中间站着个穿军装的陌生男人,三人身后是西沙群岛的碧海蓝天。
“二哥,你以为我想吗?”他声音压得很低,尾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当年的事根本没结束,那些人还在疯了似的找‘它’,无邪的名字早就被记在他们的账本上了。
与其等着别人找上门来,不如让他先学会怎么躲、怎么打,手里有底气,总比遇事只能慌着喊人的好。”
吴二白接过照片,指尖在陌生男人的脸上顿了顿,眼神复杂难辨,那军装样式,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所以你找瞎子教他拳脚,找‘那个人’准备带他认草药,下一步呢?是不是要等他刚有点本事,就带他去七星鲁王宫?”
“还没到时候。”吴三省收回照片,小心翼翼地揣回内兜,像是在护着什么珍宝,“先让他跟着瞎子练三个月,认全基础的草药,能分清尸蹩和普通虫子,先把大学考下来,有个正经身份遮着,再谈其他的。”
他看向吴二白,语气缓和了些,“二哥,我知道你担心,但这次我心里有数,绝不会让他出事。
瞎子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只教保命的本事,那些邪门的门道,半个字都不会提。”
吴二白沉默良久,指尖在石桌上轻轻叩了叩,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往堂屋走,留下一句冷硬的话:“我会盯着瞎子,也会盯着你。
要是让我发现你把无邪往火坑里推,就算你是我亲弟弟,我也不会客气。”
吴三省看着他的背影,摸出打火机,“咔嗒”一声打着火,橙红色的火苗在指尖跳动,却没凑到嘴边点烟。
直到火苗快要烧到指尖,他才猛地吹灭,眼底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不会的,这次一定不会。
等无邪再稳点,我们得再去一次西沙海底墓,有些账,该清了。”
而院外的土路上,黑瞎子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草药的样子,他画得仔细,连蒲公英的绒毛、车前草的叶片纹路都没落下。
无邪凑在旁边,手里攥着吃剩的糖葫芦棍,时不时用棍尖戳戳泥地上的画,听得格外认真,连风刮过耳边都没察觉。
突然,一道颀长的阴影从背后罩了下来,挡住了落在泥画上的阳光。无邪心里一紧,猛地转过头,就见个穿藏青色连衣帽衫的青年站在身后。
青年背着个用黑布裹得严实的长条物件,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周身的气质冷得像冬日的冰,让无邪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攥着糖葫芦棍的手紧了紧。
黑瞎子却半点不紧张,反而笑着拍了拍青年的胳膊:“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要带你见的人,姓张。你可以叫他小哥。”
他顿了顿,又促狭地眨了眨眼,“当然啊,以我俩的关系,黑爷我更喜欢叫他哑巴。”
“闷油瓶?”无邪盯着青年冷得没一丝温度的模样,脑海里自动蹦出这个称呼,竟不知不觉说了出口。
黑瞎子“噗嗤”笑出声,伸手揉了揉无邪的头发:“行啊小少爷,这称呼挺适合哑巴的,比‘小哥’有意思多了。”
“张起灵。”青年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又清冷,像是碎冰撞在一起,“我叫张起灵。”
黑瞎子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墨镜滑到鼻尖,露出一点浅色的眼底:“哟,哑巴今天难得开金口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起灵没接话,只是低头看向无邪,他抿了抿唇,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对黑瞎子说:“我的血脉平稳了,你背后的‘灵’,早就盯上他了。”
“早发现了。”黑瞎子收起玩笑的神色,指尖捻了捻刚才画草药的泥屑,“这小孩身上的气跟别人不一样,细得很,却韧,是块能练的料。”
无邪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懂他们说的“血脉”“灵”是什么。
只想起二叔傍晚时的叮嘱,赶紧拉了拉黑瞎子的袖子:“瞎子,我明天想先不去认草药了,得回去读书二叔说下周就要模拟考,我要是考砸了,他肯定不让我跟你学本事了。”
黑瞎子闻言,爽快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行,读书也重要,等你考完,咱们再去后山认草药,到时候给你摘野山楂,比糖葫芦还甜。”
说完,他起身看向张起灵,两人对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一左一右护着无邪往吴家老宅走。
暮色渐浓,路上的虫鸣声越来越响,无邪走在中间,一个吊儿郎当,却总在细节处护着他;一个冷得像冰,却在他走不稳时,不动声色地扶了他一把。
他忽然觉得,好像跟着他们学本事,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