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空像一块被水洗过的蓝宝石,清激而高远,只是边缘还缀着几缕未来得及散尽的、属于夏日的潮湿云絮。开学已经一周,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的初香,与阳光蒸腾出的青草气息混合在一起,构成夏末秋初独有的味道。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刚落,白觉池就嗅到邹知潇桌边,手指敲了敲他的桌面,眼睛亮晶晶的:“走,去踢球?"
邹知潇抬眼看窗外,阳光正好,但天边那抹鱼肚白让他有些犹豫:“看这天色,像是要下雨。”
“雨而已,下起来咱们就跑呗!”
白觉池语气轻松,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只想和对方独处的急切,“我们都一个暑假都没一起踢球了。"
邹知道看着他眼中闪烁的期待,那点犹豫立刻烟消云散,点了点头:“好。”
操场上,他们像两匹挣脱了缰绳的野马,在渐起的凉风里追逐着那只黑白相间的皮球。开始只是玩闹般的传球,后来便成了认真的攻防对抗。汗水溪湿了额发,喘泉声混着笑声,在空旷的场地上传得很远。
他们心照不宣地享受着这独处的时光,享受着每一次身体不经意地碰撞,以及碰撞后,那迅速分开又忍不住重新靠近的微妙引力。
变故来得很快。天际那抹白迅速被铅灰色的云层衣噬,风里带上了泥土的腥气。几滴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下来。紧接着,雨幕便连成了线,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快跑!”邹知潇喊了一声,拉起白觉池的手腕就往教学楼的方向冲,两人在暴雨中狂奔,雨水瞬间浇透了单薄的球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白觉池却在这个过程中奇异地感到一种滚烫的快乐,他紧紧回握住邹知潇的手,在震耳欲聋的雨声里大笑起来。
他们最终躲进了教学楼侧门狭窄的屋檐下,空间很小,只能紧紧挨着彼此。雨水顺着头发。脸颊往下淌,在地上汇成一小滩,白觉池抹了把脸,转头看向同样狼狈的邹知潇,四目相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吧,我说会下雨。”邹知潇喘着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
“淋雨也挺痛快的。”白觉池看着他,眼睛被雨水洗过,显得格外黑亮。他悄悄勾住了邹知潇垂在身侧的手指,低声说,“像一起经历了场冒险。”然而,这场“冒险”的代价在几小时后显现了出来。
晚自习时,邹知潇就注意到身边的白觉池有些过分安静,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邹知潇蹙眉,语气不容置疑,“起身跟我走,回家!”白觉池想反驳,但一阵头晕目眩让他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乖顺地点了点头,虚弱的被邹知潇带走。
……
白觉池家内,只有书桌上台灯散发着一圈温暖的光晕。白觉池被邹知潇不由分说地雾进了被窝。他闭着眼,感觉身体一会儿像被架在火上烤,一会儿又像沉在冰海里,意识模糊间,只能感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床边忙碌。
邹知潇用温水浸湿了毛巾,拧干,轻轻敷在白觉池滚烫的额头上。他的动作很轻,很仔细,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接着,他又倒来温水,小心地将白觉池扶起来一点,将杯沿凑到他干裂的唇边。
“喝点水。”
白觉池顺从地喝了几口,温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他重新躺下,昏沉中,感觉到邹知潇在床边坐下了。一只微凉的手再次覆上他的额头,停留了片刻,然后,那只手并没有离开,而是缓缓下移,极轻地拂开了他被汗水濡湿的额发。
这个动作太过温柔,带着一种远超朋友界限的亲昵与怜惜。
白觉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又滚烫。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捉着邹知潇在昏暗光影里的轮廓,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邹知潇看着他虚弱又带着歉意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倚下身,距高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交缠,声音低沉而坚定:“嗯,只要你好了之后记得我的好就行了。”
“现在,闭上眼睛,睡觉。”
邹知潇的语气带着一丝命令口吻,“我在这儿陪你。”
额头上是湿润清凉的毛巾,白觉池仿佛被一种巨大而安心的暖流包裹,所有病痛带来的不适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抚平了。
他重新闭上眼,在彻底沉入睡眠之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邹知潇……你比退烧药还有用……”邹知潇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看着他在睡梦中微微舒展的眉头,忍不住轻轻笑了。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下屋檐断续的滴水声,敲打着静谧的夜。
他握住了白觉池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小心翼翼地,十指相扣。
在这个刚刚降下温度的雨夜,有一种温暖,正在悄然滋长,驱散了一切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