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05:30 宿舍楼
高考最后一天,天色青灰。
阮雾早站在洗漱间镜子前,把刘海别到耳后,额角淡疤在晨光下像一条细小的银线。水龙头滴答,她忽然想起冬令营雪夜——那盏台灯、那条抛物线、那个在雪里替她守夜的人。
手机亮了一下——
【J:醒了?我在楼下,给你带了姜茶。】
她探头出窗,江研声倚在香樟下,黑色连帽衫,一手插兜,一手拎着保温袋。雾气升腾,他的睫毛也沾了湿意。
阮雾早回:【十分钟。】
06:10 食堂后楼梯
姜茶还烫,瓶壁凝水珠。
江研声把瓶盖拧松,递给她:"最后一场,不喝也行,但得暖手。"
阮雾早捧着杯子,热气扑到睫毛上:"如果考砸了呢?"
少年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弹起,接住——是去年食堂抽奖的"再来一瓶"代币,一面刻着"Δ",一面刻着"Y"。
"正面,清北见;反面,复读也见。"硬币落下,他看也没看,直接塞进她手心,"答案在你,不在硬币。"
07:20 考点外
送考大巴排成一条蓝龙。
阮母却意外出现在校门口,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手里攥着一个透明文件袋——准考证、签字笔、风油精,一应俱全。
阮雾早愣住:"妈?"
阮母把袋子递过来,声音低却快:"我昨晚才听说今天英语要提前进场,怕你落东西……"
江研声微微躬身:"阿姨放心,我陪她进去。"
阮母看他一眼,目光复杂,最终转向女儿:"去吧,妈等你出来。"
那一瞬,阮雾早鼻尖骤酸——像被按下某个延迟许久的开关,"嗯"得哽咽。
08:55 考场走廊
监考老师金属探测仪扫过鞋面,滴答声里,阮雾早深呼吸,抬眼看见走廊尽头窗外——江研声站在操场铁栏外,距离太远,她只能辨出他抬手的影子。
——那影子比了个大拇指,腕骨小痣在日光下像一粒星。
探测仪离开,她迈步进考场,心里忽然安静:原来"终点"不是交卷铃,是越过这道门后,她与他并肩站在新的起点。
11:00 英语听力
section C 念到最后一题:
"——What does the speaker truly mean by saying 'light'?"
阮雾早笔尖一顿,耳机里声音温柔——
"He means, light is not to dispel darkness, but to warm the one who holds it."
她忽然想起304那盏折叠台灯,想起雪夜、想起台风、想起硬币,眼眶发热,却弯了唇角——
她在答题卡上重重写下:C。
12:30 散考人潮
铁门拉开,考生如潮。
阮雾早被人流推搡,一抬头——江研声站在石阶下,手里举着那把旧折叠台灯,灯泡白天不亮,但他用记号笔在灯罩画了颗小太阳。
少年冲她抬下巴:"答案写完了吗?"
阮雾早笑:"写完了,剩下的写在你那里。"
江研声把灯递给她,顺势接过她的笔袋,十指短暂交错——体温交换,像某种暗号。
13:00 暴雨突至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考点门口瞬间积水。
公交停运,出租车爆满,接考家长四散。阮母的车被堵在两条街外,电话信号断断续续。
江研声把外套脱下,遮在两人头顶:"跑吗?"
阮雾早点头。
他们踩着水花,一路奔向公交站牌——路灯在雨幕里晕开一圈圈暖黄,像被水稀释的姜茶。
站牌下,少年抬手替她擦额角雨珠,指尖碰到那道浅疤,声音低哑:"疼过吗?"
"早不疼了。"
"以后也不让你疼。"
14:20 新华书店
雨未停,店里空荡。
老板认识他们,递了两条干毛巾,自觉消失。
江研声从书架后拖出一个纸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瓶青柠酸奶,瓶身贴着数字贴纸,1到20
"还差最后一瓶利息。"他把第21瓶递给她,"今天不记账,喝吗?"
阮雾早插上吸管,喝一口,酸得眯眼,却笑:"答案酸不酸?"
少年垂眸,忽然俯身,在她刚被冰凉的唇边落下一个极轻的吻——像风掠过,不带占有,只带温度。
"答案是这样。"他耳根通红,却故作镇定,"......刚好够甜。"
15:40 紫藤长廊
暴雨过后,紫藤被洗得发亮,地面铺满细碎花瓣。
阮雾早把折叠台灯挂在长廊木梁,灯泡白天不亮,但她用记号笔在灯罩补了句:
——"六月与答案,都在风里。"
江研声把硬币重新掏出来,这次没弹,直接放进她手心:"正面也好,反面也好,未来都归你。"
阮雾早收拢五指,抬眸:"那......我们算不算正式答案?"
少年笑,阳光落在他睫毛上:"算,满分那种。"
17:00 回家路口
阮母的车终于赶到,降下车窗,雨后天光映得她脸色复杂。
她看向女儿浑身湿透却眉眼发光,又看向江研声——少年礼貌躬身,喊"阿姨",手里替她拎着那盏旧台灯。
阮母沉默两秒,只说一句:"上车,回家换干净衣服。"
阮雾早没动,先回头冲江研声挥手,食指与拇指交叠,比了个小小的心——
少年抬手,同样的手势回她,腕骨小痣在夕阳里像一粒朱砂。
车门关上前,阮母忽然开口,声音低却清晰:"江同学,明天......一起吃个饭吧,谢谢你送伞。"
那是第一次,她对他用"谢"字。
19:30 阮家客厅
暖黄灯光,汤勺碰撞瓷碗。
阮父给江研声盛汤,笑谈航班趣闻;阮母把清蒸鱼转到少年面前:"尝尝,阿姨手艺一般。"
阮雾早低头扒饭,却听母亲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查过了,清北数学系......也很好。只要你们肯努力,未来......不会差。"
那一瞬,筷子在阮雾早指尖发颤,她抬头,看见母亲眼尾细纹里藏着未褪的红——像终于学会放手的鹰,把雏鸟推向天空。
21:00 小区楼下
江研声告辞,阮雾早送他到铁门。
夜风带桂花香,她伸手,把硬币递回去:"正面反面都给你,我只要中间那条边——"
少年合拢她掌心:"边也是我,跑不了。"
月光下,两人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终于交汇的函数曲线,从此同频率,同方向。
23:59 宿舍天台
阮雾早趴在栏杆,给江研发最后一条信息:
【Y:今天雨很大,答案很甜。晚安,江同学。】
【J:晚安,阮同学。明天见,见完还要见。】
她笑着锁屏,抬头看天——
乌云散尽,月亮像一枚被擦亮的硬币,悬在香樟梢头,照得前路发白。
那是高考的终点,也是他们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