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人生七苦,爱而不得为一苦。却也能抒解心念,郁结疏通。樊振东抓不住心中若有似无的感触,他不太明白,姑娘家缘何这么会哭。尽管从小到大,已经见惯这人哭的场面,可今日却又觉得十分不同。那位师父的话好像还在耳边回响,可瞧着她伤心的样子,便觉得心尖好似被打翻了醋瓶子,酸楚异常。
从怀里掏出条丝帕胡乱的给她擦脸,又惹得她不悦推开手说到:“拿开,我辛苦绣的帕子你就是这般糟蹋的。”
“我哪儿糟蹋了?这不是在怀里藏好好的?若不是你哭得像个小花猫,我才舍不得拿出来用呢。”
樊振东不敢现在触她霉头,手里拿着帕子没动嘴上却不饶人。
“你才是小花猫呢!我的帕子,你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姑娘胸口起伏着,因为拌嘴又添上一气。樊振东拍着她的背,好不容易给顺完气,元吉就循着声儿找过来。这人前脚还嫌弃自己糟蹋帕子,现下又一把扯过去擦干脸上的泪痕。樊振东笑着挡在她面前,让她可以略微收整一下。姑娘用完帕子,又塞到樊振东怀里,嘴里说着好生洗干净再还她,便跟着元吉走出院门。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樊振东有些怅然摸了摸胸口,那酸楚的感觉才算好点。他有些不太明白这异常的感觉,心里的那个答案又不太敢去相信。
樊振东回到厅内跪在蒲团上,跟着母亲听师父讲佛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瞥向一旁静坐的姑娘,她早已恢复大小姐矜持的样子,手里拿着串佛珠闭着眼睛默念佛经。她打小跟着世交伯母听佛,佛经念得熟稔性子也乖觉。可实际上却是个爱哭鬼,动不动就掉金豆子。樊振东不免想到初次见到这位世交妹妹时的样子,沈初漓打小便是如此。
樊振东年长两岁,幼时牙牙学语,母亲带着他去看望尚且在孕中的伯母。樊振东的记忆很好,依稀记得伯母温柔地拉过他的手抚摸着孕肚的样子。母亲还笑着说,若是个姑娘,将来定要结亲。伯母也柔声问:“妹妹给东东当媳妇好不好呀”
樊振东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呢?他也不明白。总之年底这位妹妹出生的时候,自己也见了一遭。皱巴巴的小孩,看着就不可爱。樊振东戳了戳小孩的脸,小孩吓得哇哇哭。樊振东躲到母亲怀里偷看那小孩,当时什么想法已经模模糊糊。现在想起来,应当也是觉得小孩真是个爱哭鬼。
后来沈初漓一家跟着世交伯伯外放三年,回来伯伯便已经是国子监祭酒。彼时母亲拉着自己上门,樊振东长成人见人怕的小魔王。阖府上下被他闹个遍,对于这个记忆中的妹妹他没有一点兴趣,只记得是个爱哭的,还不如去武馆打功夫来得好玩。
但天大地大,母亲最大。父亲是个惧内丈夫,虽然樊振东可以在府上无法无天,可不能不听母亲的话。否则就会被父亲铁拳教育,樊振东幼时还是十分害怕父亲。所以哪怕不高兴的撅着嘴,也随着母亲来到了祭酒府上。樊振东便见到已经长成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记忆中皱巴巴的小孩与如今提溜着大眼睛,俏生生瞧自己的粉团子重叠。樊振东第一次有了实感,原来这就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小妹妹。
母亲与伯母分别数年,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樊振东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一开始安分之后便想着如何出去玩。可身后跟着个拖油瓶,才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看着眼前陌生的哥哥便抓住衣角吵着要玩。樊振东心里想着,这可是你自己要追着我的,若是母亲责怪,还能拉个垫背。于是小小的姑娘就被樊振东熟练地支走下人之后,带到了外头院子。
祭酒府上有个小花园,花园里扎着个大秋千。母亲们本来就是在花园边的院子里说笑,樊振东鬼鬼祟祟的牵着小姑娘出来,原想着偷溜出去玩。可小姑娘一看到大秋千便叫着哥哥哥哥,要玩秋千。樊振东连忙捂着小姑娘的嘴,小姑娘已经一撒手跑到秋千下边。短腿短手的爬不上去,瘪着嘴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樊振东一看乐了。正欲笑她,小姑娘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哥哥可能在笑话她,眼睛一闭就开始哇哇大哭。
樊振东慌了,怎么小孩子哭得这般大声啊!赶忙冲上去捂住小姑娘的嘴,还念叨着说:“哎哟爱哭鬼,别哭了别哭了,哥哥带你玩!”
樊振东觉得很郁闷,跑都跑出来了,却只能陪着这个小屁孩乐呵乐呵的在玩秋千。还得帮她推,这叫什么事?樊振东没注意,自己其实也是个小屁孩。皱着眉头越推越不爽,偏偏小姑娘软软地哥哥哥哥又叫得他十分舒服。认命的当起这个秋千哥哥,樊振东心里想着如果早知道这样,那他费劲支走下人做什么?自己还得来干这个活。
正郁闷时,手下力道便忘了轻重。樊振东是个武学天赋极高的,这会儿已经跟着父亲学武几年,虽然人小但力气可不小。那秋千又做得很大,本就不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能单独玩闹,樊振东失神间,就看到小姑娘人飞了出去。
“喂!!”
樊振东想也不想,抓着两边的架子借力便跳了出去。堪堪抓住小姑娘的衣角,用力将她搂在怀里。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樊振东只知道若是小姑娘摔出个好歹自己就完了!樊振东的后背重重地砸在地上,好在花园都是草地,不至于摔他个皮开肉绽。小姑娘被他死死护在怀里,两个人在草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此时的下人也终于发现家里两个小祖宗在花园里,寻找时瞧见这个景象差点没吓晕过去。赶过来的母亲与世家伯母正好看到这一幕,樊振东余光里看到世家伯母还真的晕了,被下人们扶着,而自己的母亲怒气冲冲的疾步走来。
樊振东心想,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