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玄甲营的幽灵兵
第四日起,我开始秘密调查“玄甲营”。
这是谢昭私下组建的一支私兵,名义上是皇帝赐予皇子的护卫营,实际人数远超规定限额。据传,这支队伍常年驻扎在京郊黑松林,对外宣称训练禁军后备,但从未经兵部备案,也从未参与任何演武。
我托人混入附近村落打听,得知每月初七,必有车队驶入林中,车上盖着黑布,隐约可见兵器轮廓。更有村民说,夜里常听见惨叫,似有人受刑。
我心中警铃大作。
第五日深夜,我带着阿福和两名可信的旧部,潜入黑松林外围。
月光被浓树遮蔽,四周静得可怕。我们匍匐前行,直至看见一座隐秘营地。铁网围栏高耸,岗哨持刀巡逻,每隔一刻钟换一次班——这绝非普通护卫营的规格。
我们躲在灌木后观察许久,终于等到一辆马车驶入。守卫掀开帘子检查,借着火光,我清楚看到车内坐着七八名年轻男子,手脚戴镣,面色憔悴。
“那是谁?”阿福低语。
我没回答。因为我认出了其中一人——是兵部失踪的小吏赵成!他曾帮我查过一笔账,三天前突然失联。
我的心沉了下去。
这些人,不是俘虏,就是被绑架的知情者。
我们不敢久留,匆匆撤离。返程途中,阿福问我:“少爷,怎么办?”
我握紧拳头:“报官?不行。玄甲营背后有皇子撑腰,普通衙门不敢碰。告御状?也没用,没有确凿证据,只会被压下来。”
唯一的办法,是让这件事变成“不得不查”的大事。
第七日,我做了件大胆的事——我把搜集到的情报,编成一篇《黑松林秘闻》,匿名刊印成小报,连夜张贴于京城各大茶馆、酒楼、驿站门口。
内容包括:
- 谢昭私建超标护卫营;
- 强征百姓为奴工修筑营寨;
- 绑架官员、刑讯逼供;
- 利用玄甲营收受贿赂,替地方豪强打压异己。
短短一日,全城轰动。
百姓议论纷纷,士林震动。更有御史接连上书,要求彻查玄甲营。
第八日早朝,宰相当庭质问:“玄甲营编制是否合规?请皇子说明。”
谢昭脸色铁青,强辩道:“玄甲营乃父皇亲批,用于演练新阵法,何来违规?”
“既然是演练之用,为何不见兵部调令?为何不许外人进入?为何夜间常闻哭嚎?”我站出来,声音清冷,“若无亏心事,何惧人查?”
他怒极反笑:“沈凌,你越来越放肆了!你不过一介罪臣之后,竟敢屡次挑衅皇子权威?!”
“我不是挑衅。”我直视他,“我是依法举报。根据《大明天律·军制篇》第三条,任何私自扩编军队者,视为谋逆。请问殿下,您敢不敢让兵部进去查一查?”
满朝哗然。
连皇帝都微微动容。
最终,圣旨下达:由太子牵头,组建联合调查组,即刻进驻玄甲营。
那一刻,我知道,谢昭的末日不远了。
调查持续三日。
第三天傍晚,消息传来——玄甲营地下挖出三具尸体,皆为失踪的兵部小吏。另有囚室十余间,关押着二十多名被拘禁者。最惊人的是,在主帐密室中,搜出一份名单——上面写着朝中三十多位官员的名字,旁边标注“可用”“待拉拢”“须除”等字样。
其中,“须除”一栏,第一个名字就是我——沈凌。
而最后一个,竟是太子本人。
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不是一支护卫营,而是一个蓄谋夺权的军事组织。
谢昭被捕当日,跪在宫门前痛哭流涕,说自己只是想自保,并无谋逆之心。
可没人信了。
半月后,圣旨宣判:削去谢昭皇子封号,贬为庶人,终身囚禁于皇陵守墓;其党羽尽数革职查办;涉案宦官刘德全凌迟处死。
至于我——因揭发有功,恢复家族名誉,授正六品兵部员外郎。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直到那天夜里,太子召我入东宫。
5. 东宫烛影
东宫书房,烛火摇曳。
太子坐于案后,神色温和:“沈凌,你做得很好。”
我垂首:“为国尽忠,分内之事。”
他笑了笑,递来一杯茶:“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一个人,能帮我拔掉谢昭这颗钉子。他太张扬,太急躁,总以为父皇偏爱他,就能为所欲为。可他不懂,真正的权力,不在锋芒,而在隐忍。”
我低头喝茶,未语。
他忽然问:“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我一怔。
“说实话。”他盯着我。
我想了想,轻声道:“您救过我两次。一次是送来线索,一次是推动彻查玄甲营。若无您,我孤掌难鸣。所以,我认为您是站在正义这边的。”
他笑了,笑容却有些疲惫:“正义?这世上哪有什么正义。有的,只是谁活得更久,谁掌握更多筹码。”
他站起身,踱步至窗前:“谢昭败了,很好。但他不是第一个想夺位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这个太子,坐得并不安稳。”
我心头一震。
他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我想留你在身边。不是做官,是做我的耳目。你能查谢昭,就能查别人。朝中还有多少蛀虫?还有多少人在暗中布局?我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我沉默良久。
然后,我放下茶杯,缓缓跪下:“殿下厚爱,臣感激涕零。但臣只想做一个清白的臣子,查案,只为真相,而非成为另一把刀。”
他盯着我,眼神复杂。
许久,他叹了口气:“你和你父亲一样倔。”
我抬头:“可我比他幸运。因为他死时,无人替他说话。而我活着,还能说出真相。”
他没再说挽留的话。
我退出东宫时,夜风凛冽。
阿福在门外等我,低声问:“少爷,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我望着皇宫深处,轻声道:“回家。”
一个月后,我辞去官职,携父灵归葬故里。
临行前,我去看了谢昭最后一眼。
他在皇陵边搭了间茅屋,穿着粗布衣,每日扫墓挑水。看见我,他咧嘴一笑,满脸胡茬,早已没了昔日风采。
“沈凌,”他沙哑道,“你赢了。”
我没笑,只说了一句:“你不该杀我爹。”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你以为……真是我下的令?”
我一怔。
他苦笑:“我只是签了字。真正要他死的,是上面的人。”
我没追问。有些真相,或许永远不该揭开。
两年后,太子登基。
新帝励精图治,整顿吏治,百姓称颂。
而我,在江南小镇开了间书院,教孩子们读书识字。
有人问我恨不恨。
我说,恨过。但现在,我只想守住心中的光。
毕竟,黑暗再深,也挡不住一点星火。
只要有人愿意点燃它。
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