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云层，给明德中学的教学楼镀上一层冷白的光晕。校史陈列室里，那面缠满红线的铁皮镜安静地立在角落，镜面蒙着层水汽，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却总让人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水汽底下窥视。
苏晓盯着镜面边缘渗出的墨绿色液体，指尖冰凉。天亮后，她们尝试用水泥封堵镜面的裂缝，可水泥刚抹上去就被液体腐蚀成泡沫，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张琪说，这面镜子的水银层已经被水影浸透，成了连通“镜渊”的活门，除非毁掉镜子，否则根本堵不住。
“但不能毁。”林晚用布擦着陈念的日记本，声音带着疲惫，“日记里说，铁皮镜是当年老木匠特意留在学校的，镜背刻着完整的‘镇水符阵’，一旦打碎，符阵失效，所有水影会立刻从其他反光面涌出来，到时候全校都会变成镜渊的入口。”
李萌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眼睛通红：“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刚才后勤师傅说，校门口的监控里出现了好多影子，都在往教学楼这边走，像是被镜子吸引过来的。”
张琪正在检查红线的松紧，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它们在聚集力量。镜渊里的影子越多，这面镜子的吸力就越强，用不了多久，别说反光面，就连人的影子都可能被它拽进去。”
话音刚落，陈列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缕晨光从缝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影。光影里，有个模糊的人影正在缓缓移动，脚尖点地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谁？”苏晓握紧铜铃铛，心脏狂跳。
没人回应。那道人影在门缝外停住了，晨光勾勒出它的轮廓——瘦高，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头发很长，垂到肩膀。是那个初三学姐！
“救……救我……”学姐的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它在拽我的影子……好疼……”
李萌刚想起身，就被林晚按住。“别开门！”林晚的声音压得很低，“你看她的脚！”
苏晓顺着门缝看去，只见学姐的双脚悬空离地，脚踝处缠绕着无数根黑发，像被无形的线吊着。她的影子落在地上，正被门缝里的晨光一点点吞噬，边缘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是陷阱！”张琪掏出美工刀，在门板上补刻符号，“她的影子已经被镜渊吸住了，现在说话的是水影！”
门缝外的学姐突然笑了，笑声尖锐刺耳，和刚才的嘶哑判若两人。“不开门吗？”她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玻璃，“那我就自己进来啦——”
话音刚落，门缝突然扩大，无数根黑发从缝里涌进来，像潮水般漫过地面，朝着四人的脚踝缠去。学姐的脸贴在门板上，眼睛瞪得滚圆，漆黑一片，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细的牙齿，正一点点往门里挤，骨头摩擦的“咯吱”声让人头皮发麻。
“铃铛！”林晚大喊。
苏晓立刻摇响铜铃铛，清脆的响声在陈列室里回荡。黑发像被烫到般缩回，门缝外的学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被无形的力量往回拽，脸在门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留下一道道血痕。
就在这时，铁皮镜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镜面的水汽瞬间蒸发，露出里面的景象——无数人影挤在镜渊深处，正疯狂地撞击镜面，最前面的正是那个初三学姐，她的脸贴在镜内侧，和门外的学姐同时做出扭曲的表情，像是在呼应。
“它们在里外呼应！”张琪的脸色惨白，“门外的学姐是‘饵’，镜里的水影在用力拽，想把门板撞开！”
陈列室的门开始剧烈晃动，木缝里渗出墨绿色的液体，门板上的符号发出微弱的红光，显然快要支撑不住了。苏晓突然注意到，地上的影子正在变形——她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边缘变得模糊，像融化的蜡，正朝着铁皮镜的方向缓缓蠕动。
“我的影子！”苏晓失声惊呼。
其他人也低头去看，果然，每个人的影子都在失控，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着镜面移动。李萌的影子已经碰到了镜面边缘的液体，接触的地方冒出白烟，发出“滋滋”的响声。
“是镜子在吸影子！”林晚拿出美工刀，在自己的影子周围刻画符号，“快！用符号圈住影子！”
四人立刻蹲下，用刀尖在地上划出圆圈。刀尖划过地面的声音急促而刺耳，与门板的撞击声、镜里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像一曲诡异的交响乐。
苏晓的手抖得厉害，符号画得歪歪扭扭。她的影子已经爬到圆圈边缘，一只青黑的手从影子里伸出来，指甲又尖又长，正试图抓住她的脚踝。她咬紧牙关，加快速度画完最后一笔，红光闪过，影子被圈在里面，那只手疯狂地抓挠着红光，却始终无法突破。
“哐当！”
一声巨响，陈列室的门板被撞开一道大洞，学姐的半个身子挤了进来，身上的黑发像触手般四处挥舞，墨绿的液体溅得满地都是。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铁皮镜，嘴角流着涎水，喃喃道：“进去……一起进去……”
张琪扑过去，用身体顶住门板，木屑扎进他的后背，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是嘶吼着：“林晚！快想办法！”
林晚看着疯狂撞击镜面的人影，又看了看被黑发包裹的学姐，突然想起陈念日记里的一句话：“影随光动，光灭影消，唯有人气不散，可定其形。”
“人气……”林晚的眼睛亮了，“张琪！老物件！把所有有‘人气’的东西都扔向镜子！”
张琪立刻明白过来，从背包里掏出张明的旧工具、张伯的铜钥匙，甚至还有他自己戴了多年的钢笔，朝着铁皮镜扔过去。林晚也把陈念的日记本、苏晓的铜铃铛、李萌的旧相册扔了过去。
这些老物件带着经年累月的温度，砸在镜面上的瞬间，发出“嗡”的一声闷响。镜面剧烈地晃动起来，里面的人影发出痛苦的尖叫，撞击的力道明显减弱了。
“有用！”苏晓惊喜地喊道。
学姐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身上的黑发开始退缩，她的眼神恢复了片刻清明，看着自己沾满液体的手，突然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喊：“别让我进去……求你们了……”
就在这时，铁皮镜里的人影突然做出一个诡异的动作——所有的人影同时转身，朝着镜渊深处鞠躬，仿佛在朝拜什么。镜面深处的黑暗中，缓缓升起一双巨大的眼睛，瞳孔是墨绿色的，正死死盯着镜外的人。
“是它……”林晚的声音发颤，“水影的本体！”
那双巨眼眨了一下，镜面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吸力。苏晓感觉自己的影子像是被无形的手抓住，圆圈的红光剧烈地闪烁，仿佛随时会破碎。学姐的身体被一股巨力往前拽，她绝望地伸出手，抓住了离她最近的李萌的脚踝。
“啊！”李萌被拽得一个趔趄，圆圈的红光瞬间熄灭，她的影子像脱缰的野马，朝着镜面冲去。
“李萌！”苏晓扑过去，抓住她的另一只手。张琪也松开门板，冲过来帮忙。三人合力往后拽，林晚则举起美工刀，朝着学姐的手砍去。
刀刃落下的瞬间，学姐突然松开手，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谢谢……”她轻声说，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被吸向铁皮镜。
“不要！”李萌失声喊道。
学姐的身体撞在镜面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像水滴融入大海，瞬间消失在镜中。镜面里，她的人影和其他影子挤在一起，朝着巨眼的方向鞠躬，眼神变得麻木而空洞。
吸力突然消失了。
陈列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门板的破洞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响声。李萌瘫坐在地上，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刚才学姐最后的笑容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苏晓看着铁皮镜，镜面恢复了平静，水汽重新蒙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她知道，那不是幻觉。镜渊深处的巨眼还在盯着他们，那些被吞噬的影子也在等待，等待下一个被拽进去的人。
张琪默默地用木板挡住门板的破洞，林晚则重新加固地上的符号圈。没人说话，但每个人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当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所有的光都会消失，到那时，没有了阳光的束缚，镜渊里的东西会变得更加疯狂。
苏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它安静地躺在符号圈里，却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她不知道，这道陪伴自己多年的影子，明天是否还会属于自己。
门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向日葵花田“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个影子在黑暗中聚集，等待着吞噬光明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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