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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确认,在她眼中,自己这副“不正常”的模样,是否也是被接纳、甚至是被喜爱的。
他那双七彩琉璃眸一眨不眨地、牢牢地凝视着扶苏月,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期待,以及一丝罕见的、属于“童磨”这个个体本身的、带着孩子气的炫耀与渴望肯定。
那神情仿佛在无声地呐喊:看呀,这是你亲手为我戴上的,是你赋予我的“装饰”,快夸夸我,告诉我你喜欢。
扶苏月被他这般直白、炽热又执拗的目光看得心尖发软,仿佛有一汪温热的泉水正在心底缓缓漫开。
脸颊上的热度尚未完全褪去,此刻又因他毫不掩饰的期待而悄然攀升。她细细地、认真地端详着他。
那张脸无疑是极出色的,俊美得近乎妖异,是超越了人类范畴的一种精致与危险并存的美。
耳畔那朵淡雅的加百利月季,以其清新的姿态,竟奇妙地中和了几分他身上那种非人的妖异气息。
反而,这不经意的点缀为他平添了一份纯真之感,甚至隐约透出些许脆弱的风情。
这种矛盾的魅力交织于他周身,如同雾里探花,令人不禁心生恍惚,却又难以移开目光。
尤其是他眼中那份纯粹的、只为她而生的、如同孩童渴望糖果般的期待亮光,让这张原本或许只属于“怪物”或“神像”的脸,显得……生动极了,也真实得让她心头发烫。
“好看。” 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柔软,如同被秋日暖阳晒透的棉絮,带着一种浸润了蜜糖般的温糯,每个字都说得缓慢、认真而清晰,仿佛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天地初开便已存在的真理。
“我的夫君……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她顿了顿,目光在他妖异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色泽偏淡的薄唇,以及那朵与他发色形成微妙对比的淡雅花朵之间流连,补充道,语气里充满了真实的宠溺与笑意,“戴着这花……尤其好看。像……像从古老画卷里走出来的……既危险又漂亮的妖怪。让人……移不开眼睛。”
“漂亮妖怪?” 童磨重复了一遍这个形容,随即从喉咙深处溢出嗤嗤的低笑声,胸膛随之震动,连带得耳畔那朵脆弱的花瓣也轻轻颤了颤。
他似乎觉得这个形容有趣极了,七彩眼眸弯成了两道愉悦的月牙。“月亮的夸赞真是有趣极了,每次都能给我惊喜呢。” 他凑得更近,几乎鼻尖相触,彼此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暧昧地交融,“不过……”
他拖长了尾音,目光深深地望进她眼底,“只要是月亮说的,我都喜欢听。‘漂亮妖怪’……嗯,这个称呼,总比那些信徒口中千篇一律、枯燥乏味的‘神明大人’要生动有趣得多,也更像……真正的‘我’,对吧?” 他并不避讳自己非人的本质,甚至在她面前,乐于展示和讨论这份“不同”。
他满意地看到她因为他的再次靠近而睫毛微微颤动,如同受惊的蝶翼,却并未像面对外人时那样流露出丝毫退避或恐惧。她只是静静地、信任地回望着他。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自己耳边的花,而是极其轻柔地、近乎珍重地碰了碰她发间那朵他亲手簪上的加百利,指尖极轻地拂过那柔软冰凉的花瓣,仿佛在通过触碰它,来间接地确认他与她之间这份独一无二的连结。
“我们这样,” 他忽然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发现了新奇游戏般的兴致盎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家庭”的温馨暖意,“算不算……嗯……夫妻对簪?啊,好像不太对,簪子是硬的,这是花……那就是夫妻对花?”
他微微歪了歪头,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但眼底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笑意和满足,早已泄露了他此刻极佳的心情。
“不管了,” 他很快放弃了纠结,笑容变得明朗而纯粹,“反正,我的月亮戴着我选的花,我戴着我的月亮选的花,这就够了。外面那些虔诚的信徒啊,要是看到他们心目中悲天悯人、宝相庄严的教祖大人,此刻竟是这副‘花枝招展’的模样……”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可能引发的混乱场景,嘴角悄然扬起一抹带着几分恶劣趣味与促狭意味的笑容,“大概会吓得他们魂飞魄散吧?要么以为神明堕落凡尘,要么干脆将此当作神迹的某种全新显现方式。不过……”
他的目光再度聚焦在扶苏月的脸上,顷刻间变得既专注又温柔,其中夹杂着不容置疑的独占意味。“他们如何猜想,皆与我无关。这般神态,这份自在,这专属于‘童磨’而非‘教祖’的模样……唯独我的月亮能够得见,也唯有我的月亮才有资格欣赏。”
扶苏月静静地聆听着这番话语,其中透着孩子气的任性,独占欲满满却又夹杂着一丝邪气与玩味。
她并未出言反驳,眼底也未浮现半分惧意,只是那样平静地望着他,仿佛世间的一切纷扰都无法侵入她的内心。
她只是浅浅地笑着,那笑容仿若月光轻柔地洒在静谧无波的湖面,将他所有异于常人的思绪与表达都轻轻包容其中。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目光投向移和室内看不见却依旧听得模糊的淅淅沥沥的雨幕,轻声说:“雨声听起来,一时半会儿……似乎不会停呢。”
“是啊,” 童磨顺着她的话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今日的茶点,“这雨下了很久了,细细密密的,没完没了,似乎是从昨夜就开始酝酿了。”
他话锋一转,指尖轻巧地勾起她滑落的一缕墨发,动作温柔得如同在把玩一件世间难得的珍宝。那发丝缠绕在他的指间,仿佛寄托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唇角微动,抛出一连串问题,语气虽带着漫不经心的随意,却暗藏深意。
这些话语并非单纯的询问,而更像是一种细腻的关怀——一种近乎执拗的确认。
他渴望知晓,在他缺席的每一瞬间,她的世界是否依然完好无损,是否始终被妥善安放。她的舒适与安宁,早已成为他所有选择与行动的根基,也是他内心深处唯一的平静源泉。
“我的月亮一个人在家,有没有觉得无聊?今天送来的药,有没有按时乖乖喝完?配药的甜食够不够甜,合不合口味?屋里够不够暖?这花……送来的时候,有没有沾到外面的雨水寒气,让你觉得不舒服?”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目光紧紧锁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都好。” 扶苏月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恒定不变的、令人安心的冰凉。在这被炭火烘得暖意融融的室内,他这份冰凉反而成了最舒适惬意的所在,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空气中的燥暖。
她一一耐心地回答,声音平稳而温和,如同在安抚一个略显焦虑的孩子,“药按时喝了,很苦,但配的蜜饯很甜,刚好压住。屋子里暖洋洋的。花也送得很及时,花瓣上还带着暖房里的水汽,很美,没有沾到冷雨。”
她顿了顿,抬眼望向他,淡金色的眸子里漾开柔和的波光,“看着雨,闻着花香,想着你……并不觉得无聊。”
“想着我?” 童磨立刻像嗅到猎物气味的狐狸,眼神倏地亮了起来,闪烁着狡黠而期待的光,“想我什么了?是不是在想‘童磨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被那些无聊的信徒缠住了?’ 还是想……我今天会不会像往常一样,带什么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回来给你解闷?”
他宛如一只急于求得奖赏与爱意确认的狐狸,不依不饶地追问着。随后,他轻轻用鼻尖蹭了蹭她那温热的颈侧,这亲昵的举动带来了一阵微痒的触感,仿若春风轻拂过湖面,激起了层层微妙的情愫涟漪。
扶苏月被他轻轻蹭过脖颈,一片酥痒悄然蔓延,忍不住低声轻笑。
那笑声如风拂银铃,清脆却又转瞬即逝,却在唇边荡开一抹更深、更柔和的笑意,宛如湖心投下一颗石子,涟漪层层扩散,久久未能平息。
“都想。” 她诚实地回答,没有任何矫饰或遮掩,“想你……是不是被教团的事务绊住了脚步,想你会不会觉得冷——虽然明知道你不会,可还是会下意识地惦记。也想……你会不会像上次那样,突然带回来一只编得精巧的草蜢,或者一本异国的画册。”
她微微停顿,声音放得更轻,却更加笃定,如同立下誓言,“但最想的……是‘你’。不是‘教祖大人’,不是‘带回礼物的人’,就是‘童磨’。”
她抬起手,指尖极轻地拂过他耳畔的花朵,声音轻柔而坚定,带着全然的真心,“是真的,真的很想你。我的夫君。” 这是她最直接、最不加修饰的表白,将她心底的眷恋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面前。
“嗯~” 童磨发出一声满足至极的、仿佛品尝到无上美味的喟叹。她的回答,她的眼神,她的话语,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是最渴望被填满的部分。
他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脸颊贴着她柔软的发顶,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愉悦和得意:“我也很想很想我的月亮哦~”
他故意学着孩子气的口吻,然后微微拉开一点距离,七彩眼眸闪耀着顽皮的光芒,宣布道,“而且,我敢肯定,我比我的月亮想我……还要再多想那么一点点哦~”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理所当然,带着一种属于孩童般的、无伤大雅的“争强好胜”,仿佛在比较谁的爱意更多一些,是一件极其重要且有趣的事情。
在这秋雨绵延、花香萦绕的和室里,仅余下彼此依偎时传来的温度,指尖不经意掠过的细腻触感,耳畔浅淡却沁人的花香,以及那两句简单却如千钧般沉重的话语——
“很想你。”
“我更想你。”
雨声淅沥,成了此刻最宁静的背景音。
时间仿佛被这层雨幕滤去速度,缓缓流淌。
童磨不再说话,连那惯常带着戏谑与空灵的笑容也收敛了,只余下一片沉静的温柔。
他修长而微凉的手指,在扶苏月铺洒在他膝前和襟上的墨黑长发间游走。指尖的动作极轻、极缓,仿佛害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静谧时光。
他偶尔会用指腹轻轻捻起一缕发丝,感受那如瀑流般光滑柔韧的质感;或是低头,微凉的薄唇极其珍重地、如同蜻蜓点水般碰触一下她的发顶,带着一种无声的、刻骨的怜爱。
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只庞大而凶悍的猛兽,在唯一信任的爱侣面前,彻底卸下了獠牙、利爪与所有用以威吓的伪装,只将最柔软、最脆弱的肚皮和咽喉袒露出来,寻求着一份绝对安全的慰藉与温暖。
扶苏月靠在他冰凉的怀中,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药草清香和他身上独有的一种冷冽气息,在这温暖舒适的环境里,先前饮下的汤药药力逐渐升腾。
一股沉甸甸的倦意如同潮水般温柔地漫上来,裹挟着她的意识,让眼皮渐渐沉重如铅。
她努力抵抗着这股睡意,不愿让这难得静谧、只有彼此心跳相依的时刻轻易溜走。
每一分每一秒,他指尖的温度、他身上熟悉的气味、他怀抱给予的安心感,都是支撑她熬过无数病痛时光的无价珍宝。
“童磨……”她闭着眼,努力维持着一丝清醒,声音浓稠得像浸透了蜜糖,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睡意,却依旧软糯地、下意识地唤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