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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侯府叛乱的烽火烧破京师暮色时,裴晚楹正攥着那枚桃花玉坠立在城楼。
箭雨擦过雉堞,溅起的碎石刮破了她官袍袖口——底下叛军猩红的旗幡间,竟混着董府豢养的死士特有的玄铁腰牌。
“延之!”侯明昊的嘶吼混在风里。小将军银甲浴血冲上城头,长枪指向叛军阵后那辆八宝盖顶的马车,“董思成那厮在敌阵!他早与永宁侯勾结……”话音未落,破空声骤至!三支连珠箭钉入侯明昊肩胛,血喷了裴晚楹满脸。
她扶住踉跄的侯明昊,指尖触到箭尾金翎——董思成的箭。
那人此刻正端坐敌阵华盖下,执杯遥敬,唇畔笑纹如毒蛇吐信。
夤夜巷战。
裴晚楹拖着昏迷的侯明昊躲进染坊。
白练悬垂如招魂幡,她撕下官袍给他包扎,却摸到他怀中有硬物——半枚染血的虎符,与宋轻竹那日留下的信物恰好能合成完整。
“别动。”清冷嗓音自梁上落下。玄衣少年倒悬而下,剑尖挑开她衣领,“护国公府岁砚炀。”他眸色似冻湖,指腹却轻擦过她喉间假喉结,“女扮男装混朝堂,倒是比叛军更有趣。”
裴晚楹僵在原地。
岁砚炀——那个十二岁阵前斩敌酋、十五岁血洗雁门关的护国公世子。
传闻他上月刚为个绣娘当街鞭杀礼部尚书之子,此刻竟出现在腥风血雨的染坊。
少年甩来金疮药,忽然掐住她下颌:“董思成让我传话——若想裴延之活命,卯时独自到朱雀桥。”他撤剑时,剑穗缠着个丁香香囊,针脚稚嫩得像初学者的绣品。
卯时朱雀桥。
浓雾裹着血气,裴晚楹踩着碎骨走到桥心。桥下忽有马蹄声近,岁砚炀策马踏雾而来,鞍前还坐着个藕荷色襦裙的少女。
那姑娘鬓边别着支木槿,正低头缝补少年撕裂的袖口。
“舒亦,回头再绣。”岁砚炀冷声,却由着叫傅舒亦的绣娘将银针别回衣领。
他甩给裴晚楹一截断指——戴着永宁侯的翡翠扳指。
“叛军首领已伏诛,现在该清算你了。”
裴晚楹踉跄后退,却撞进熟悉的沉水香气里。
董思成鬼魅般现身,指尖捻着那根桃花纹发带缠上她脖颈:“晚楹,你让岁少将军送虎符的模样,真像自投罗网的雀儿。”他轻笑,发带骤然收紧,“岁世子,你要的北狄布防图,该用这丫头来换吧?”
岁砚炀漠然转着剑柄:“再加三个条件。”
“一,傅舒亦兄长免罪。”
“二,护国公府掌京畿兵权。”
“三——”他剑尖忽挑向裴晚楹官袍系带,“我要亲眼验她正身。”
傅舒亦突然抬头,杏眼里滚出泪:“砚炀!你说过不伤女子……”岁砚炀反手扣住她后颈将人按进怀里,声线却软了三分:“乖,闭眼。”
裴晚楹在窒息中听见董思成的冷笑:“验什么?她三年前就是我的。”发带松开的刹那,桥下炸起惊雷——侯明昊竟带着弩骑营围住石桥,血顺着枪杆滴进河水:“董思成!你通敌书信在此!”
岁砚炀忽然振剑而起。
剑风扫过裴晚楹头顶,乌纱帽落地,青丝泻了满肩。
在侯明昊骤缩的瞳孔里,她看见自己散发的倒影,以及董思成覆上来的手掌——
“晚了。”他咬着她耳垂宣告,掌心肌肤相贴处传来刺青的灼痛,“从马场那日起,你骨血里就刻着我的名字。”
雾散时,岁砚炀早已带着傅舒亦消失。裴晚楹摸着颈间新刺的“董”字纹,看董思成将虎符抛给侯明昊:“候小将军,现在去永宁侯府抄家——还能赶上给你宋妹妹收尸。”
裴府地牢深夜。
裴晚楹对着铜镜看颈间纹身。
镜中忽映出个蜷缩的身影——傅舒亦竟被铁链锁在墙角,正用银针在衣带绣岁砚炀的小像。
“岁哥哥说……等护国公府掌控京畿,就放我回家。”她抬头露出颈间淤青,却笑得甜蜜,“他每日都戴我绣的香囊呢。”
裴晚楹毛骨悚然。
这痴态与宋轻竹死前一模一样!她掰开傅舒亦掌心,发现里面用黛青写着血字:“岁砚炀通北狄。”
更鼓响,董思成携着风雪推门而入。
他掰开裴晚楹的唇喂进颗糖丸,甜味化开时,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你要我……做什么?”
“简单。”他抚着她颈间刺青轻笑,“三日后花楼宴饮,当众承认你是女子。”
窗外忽有鹰唳。
岁砚炀的猎鹰掠过月轮,爪下坠着傅舒亦绣的丁香香囊——而那香囊的纹样,竟与裴晚楹三年前的桃花发带出自同一位绣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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