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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运账册在烛下淌出诡谲的暗河。
裴晚楹蘸墨批注“清江浦田赋”时,笔尖悬在“永宁侯府干股”三万字上,迟迟未落。
董思成那日猎场低语如蛇信缠耳:“宋家每年吞三万两,你动漕运,便是动皇后娘家的钱袋子。”
她指节发白,忽将账册合拢——纸页夹缝里飘出片桃花瓣,与董思成赠她的玉坠同纹。
这疯子连她夜半核账都算得精准,竟将警告藏进她最私密的文书堆。
“延之!”侯明昊踹门闯入,甲胄沾着夜露,“兵部那群龟孙克你兄长药材?明日我带弩骑营去太医院搬库!”
他甩来一坛烈酒,酒坛红绸却系着朵残梅——正是西山猎场董思成箭下穿喉的白狐血染过的那株。
裴晚楹喉头一哽,董思成连她与侯明昊的往来都要烙下印记。
更鼓敲三响时,宋轻竹翻窗跌进书房,杏子黄斗篷裂了口子。“董府暗卫盯上我了。”她咳着血沫摊开掌心,露出半枚虎符,“爹爹让我传话……漕运案若再查,永宁侯府便弃车保帅。”裴晚楹去扶她,却摸到对方后腰匕首——这丫头何时带了兵刃?
五更天,翰林院值房。
裴晚楹盯着案头桃花玉坠出神,忽闻门轴轻响。董思成紫袍玉带倚在门廊,掌中抛着个眼熟的玄色舆筒:“裴编修夜会永宁侯千金,可知她袖里藏着淬毒银针?”他抽筒倒出一叠信纸,竟是宋轻竹与边境敌国的密函!“小丫头为保家族,三年前就做了北狄暗桩。”
裴晚楹遍体生寒。
原来猎场刺杀是宋轻竹递的消息,那日侯明昊擒住的死士唇毒来自北狄。
她强自镇定:“董大人既知真相,为何不揭发?”
“为何?”董思成低笑,指尖掠过她官袍领缘,“我要你亲手斩断所有退路。”他忽然抽走她袖中漕运奏本,朱笔在“永宁侯”三字上划出血痕,“三日后大朝会,你若不出首宋家,裴延之的犀角散就会换成鹤顶红。”
雨骤风狂,裴晚楹奔回裴府时,见兄长院中灯火通明。
太医署正使亲自捧药而立,身后小童托盘盛着桃花纹发带——正是三年前她遗失的那根!“董大人吩咐,裴公子若按时服药,此物完璧归赵。”正使笑得谄媚,她却瞥见发带金线缠着截断指,酷似宋轻竹今日染血的尾指。
翌日西市刑场。
裴晚楹奉命监斩漕运贪官,却见死囚群里混着个杏黄身影。
宋轻竹镣铐加身朝她嘶喊:“裴延之!你可知董思成拿我父兄性命逼我认罪?”刽子手刀光落下时,高台忽射来金翎箭贯穿刑刀!董思成玄驹踏血而来,马鞭卷住裴晚楹手腕:“好看么?这丫头到死都以为你是男儿身。”
她踉跄跌进他怀里,嗅到血腥味混着沉水香。
刑场骚乱中,侯明昊率兵冲入,却在看见她与董思成相缠的衣袂时骤然勒马。
少年将军眼底星火寂灭,刀尖指向她喉间:“今早轻竹留书说你去董府告密……竟是真的?”
裴晚楹百口莫辩。董思成却俯身咬她耳垂低语:“选吧。是坐实勾结权臣的罪名,还是让我当众验你女儿身?”他指尖勾住她官袍束带,不远处侯明昊的弩箭已铮然搭弦。
当夜裴府地牢,裴晚楹摩挲着那截断指。烛火忽爆灯花,墙洞滑进张血笺——竟是宋轻竹笔迹:“虎符为饵,董欲逼反永宁侯。”
她颤抖着点燃血笺,却见灰烬里浮出金粉绘制的北狄舆图。
原来董思成不仅要权倾朝野,更要通敌叛国。
更漏滴尽时,宫钟骤响。
皇城方向升起赤色焰火——永宁侯府真的反了。
裴晚楹攥紧桃花玉坠,听见廊外传来董思成带笑的脚步声:“晚楹,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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