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回了北方,把那套深灰西装送去了干洗店,却特意叮嘱别碰第二颗纽扣。他不再穿它,只在每个阴雨天拿出来,对着镜子比量片刻,仿佛能透过布料,摸到林叙当年指尖的温度。
有次公司团建去KTV,有人点了首钢琴曲,旋律生涩,像初学的人在摸索。沈砚之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顿,恍惚间竟觉得那声音是从南方老街的乐器行里飘来的。他借口去透气,站在霓虹灯下,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他存着林叙的号码,却从未拨出过。
深秋时,助理递来份请柬,是林叙乐器行的三周年庆典。沈砚之摩挲着烫金的字迹,指尖微微发颤。最终还是让助理备了份礼,是架崭新的斯坦威钢琴,没留名。
后来听去参加庆典的朋友说,林叙在台上说了句话:“谢谢所有让旧时光安稳落地的人。”
沈砚之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望着窗外飘落的第一片雪,突然笑了,眼眶却湿了。
原来有些告别,不是要声嘶力竭,是终于能坦然承认:你走你的路,我守我的回忆,各自安稳,已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每个深夜,那枚纽扣仍会在衣袋里发烫,像颗没说出口的“对不起”,烫了他往后半生。
五年后,沈砚之去南方出差,特意绕到老街。乐器行的招牌换了新的,木质边框被打磨得发亮,“叙声”两个字在阳光下透着温润的光。
他没进去,只在对面的咖啡馆坐了一下午。看见林叙送一个学生出门,手里拿着本乐谱,笑起来眼角有了浅淡的纹路。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手腕上串着的红绳,那是当年沈砚之母亲送的,他嫌俗气,扔在了抽屉里,原来被林叙捡去,戴了这么多年。
傍晚时,林叙锁了店门,转身往巷尾走。沈砚之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看着他在一家小花店前停下,买了束白菊。
他想起林叙说过,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白菊。
跟着林叙走到城郊的墓园,看着他蹲在墓碑前,轻声说着什么,手指拂过碑上的照片。阳光穿过树枝落在他背上,像一层柔软的光晕。
沈砚之站在远处的树影里,衣袋里的纽扣硌得肋骨生疼。
他终于明白,林叙不是原谅了,是把那些沉重的过往,连同他这个人,一起归进了“旧时光”的范畴里——不恨,也不再爱,只是存在过。
转身离开时,手机收到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句话:“那年的钢琴,收到了,谢谢。”
沈砚之站在墓园的石板路上,看着信息慢慢被泪水打湿。原来他从未真正藏住过踪迹,就像林叙从未真正忘记过他。
只是这份记得,早已无关情爱,只剩一声轻飘飘的“谢谢”,把前半生的纠缠,轻轻放下了。
风穿过树林,带着菊香,像一句迟来的告别。沈砚之收到那条短信后,在墓园外站了很久。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他终究没回一个字。
后来他听说,林叙收了个徒弟,眉眼有几分像年轻时的自己,弹起琴来却带着林叙独有的温柔。
那孩子总缠着问:“师父,你琴谱里夹的纽扣是谁的呀?”林叙只笑,不说。
又过了些年,沈砚之整理旧物,翻出那枚被摩挲得发亮的纽扣,和林叙当年留下的乐谱放在一起。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那年林叙坐在钢琴前,琴键上跳动的光。
他忽然明白,有些爱注定成不了圆满的结局,却会化作彼此生命里的一道痕,不深不浅,提醒着曾经那样用力地存在过。
只是午夜梦回,仍会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声问:“沈先生,这首曲子,你还想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