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海总是暖的,连风里都带着咸湿的温柔。
林叙的乐器行开在老街上,木质的招牌被海风浸得发深,写着“叙声”两个字。他很少再碰钢琴,多数时候在修些旧吉他、小提琴,指尖缠着薄茧,倒比从前多了几分烟火气。
有个常来的小姑娘总问他:“林老师,你钢琴弹得那么好,怎么不弹了呀?”
林叙会笑着摸摸她的头:“旧琴弦断了,新的还没接上呢。”
他没说的是,有天整理仓库时,翻出了那枚没送出去的银纽扣。当时定做它的时候,心里揣着多大的期待啊,以为总有一天能亲手为沈砚之戴上,像给一件珍贵的藏品补上缺失的灵魂。可后来发现,有些藏品,从不需要他这颗多余的纽扣。
他把纽扣随手放在了柜台的玻璃罐里,和些废弃的琴弦、生锈的拨片混在一起,倒也成了个不起眼的装饰。
直到那年冬天,老街下了场罕见的雪。
林叙关了店门准备回家,转身就看见巷口站着个人。黑色的大衣落了层薄雪,身形挺拔,却掩不住一身的疲惫,是沈砚之。
他像被冻住了似的,站在原地没动。
沈砚之慢慢走过来,手里攥着个东西,走到他面前时,手心里是那枚他收了五年的旧纽扣,还有那枚刻着“岁岁平安”的袖扣。
“我……”沈砚之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雪冻裂了,“我来还东西。”
林叙看着那两样东西,突然笑了,眼角却有点发湿:“沈先生,这些早就不是我的了。”
“是我的。”沈砚之急忙说,像怕被反驳,“是我弄丢的。”
雪下得密了,落在两人肩头。林叙低头踢了踢脚下的雪粒:“沈先生,您看这雪,下得再大,明天太阳一出来,也就化了。”
就像有些事,过去了,就回不来了。
沈砚之的手僵在半空,掌心的纽扣硌得他生疼。他想说自己学了那首《予之》,想说他把别墅里的琴修好了,想说他这两年去过多少地方找他,可话到嘴边,只剩一片空白。
他看到林叙转身要走,下意识伸手想去拉,却在碰到对方衣袖的前一刻停住了——他怕这一碰,又成了新的打扰。
“林叙,”他轻声叫住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那首曲子……你还会弹吗?”
林叙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被风吹散在雪里:
“但不是为你了。”
巷口的雪还在下,沈砚之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的纽扣慢慢被体温焐热,却烫不掉心里那层厚厚的冰。
他终于明白,有些琴断了弦,能修好;有些人走了心,就再也接不上了。
而那首没听完的《予之》,成了他这辈子,跨不过去的坎,也回不去的春天。
沈砚之在巷口站到雪停。袖扣和纽扣被他攥得发潮,像浸了泪。
后来他常收到匿名包裹,是南方寄来的新茶。他知道是谁寄的,却再没勇气回复。
那年春天,他去了趟海边小城,远远看见林叙教孩子调琴,阳光落在他发梢,像从前一样亮。
沈砚之转身离开,衣袋里的纽扣硌着心——有些光,能远远看着,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