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八十八章：曲终——世界终抹旧时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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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本的天空，那道横亘的猩红裂痕如同垂死的巨兽般剧烈抽搐，边缘不断崩解、扩张，将更浓稠的、令人不安的暗红色涂抹在扭曲的天幕上。不祥的光芒流淌下来，映照着下方狼藉的废墟。

叶星榆站在原地，身上那件做工精致的戏服已沾满多个副本留下的尘污与破损。水袖原本飘逸的缎面，此刻沉重地垂落。她的指尖，紧紧捻着一张塔罗牌——【节制】。牌面此刻正散发出不正常的灼热，温度透过指腹，一路灼烧到心底，带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麻痹感。

这灼痛仿佛是一个开关，瞬间击穿了现实的壁垒，将往昔的声音清晰地拉回耳边。

——“星榆！你这《霸王别姬》的调调再唱一遍，刚才那NPC听得入迷，连关卡密码都忘了问咱们要！”

那是陈瑜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她特有的咋咋呼呼和毫无保留的赞叹。记忆的画面随之展开：在一个阴森的古宅副本里，她穿着这身戏服，对着一个穿着清朝官服、面容僵硬的NPC清唱了一段。陈瑜就抱着胳膊，懒洋洋地靠在斑驳的门框上，眼里闪烁着纯粹的光，那光芒比副本里任何虚假的灯火都要明亮。后来，两人躲在布满蛛网的阁楼里分食一块压缩饼干，陈瑜还顽皮地抢过她的水袖，胡乱围在自己脖子上，笑嘻嘻地说：“等咱们出去了，我一定给你包个场子，最大的那种！让你唱个够，我在下面给你使劲鼓掌！”

画面流转，另一个温柔带笑的声音响起，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星榆，你用‘世界’搭的戏台真好看，下次咱们在副本里，也搭个戏台唱《牡丹亭》吧？”

那是谢雅婷。在一片冰天雪地的极寒副本里，她动用【世界】牌的力量，具现化出一座温暖如春、雕梁画栋的中式暖阁戏台。谢雅婷就站在台下，牵着身旁江怀月的手，仰头看着戏台，眼中满是惊艳。连一向清冷的江怀月，那时也递过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轻声说：“你的戏腔很特别，能让人心神宁静。方才你唱歌时，连那些带着精神攻击的冰蝶都远远避开了。” 那时，她心里暖融融的，笑着点头许诺，等通关了这个副本，一定要教谢雅婷唱《游园惊梦》里最缠绵的段落，教江怀月辨认戏服上各种繁复精美的传统纹样。

那些声音，那些画面，如此鲜活，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怎么会……这样……” 叶星榆喃喃自语，嗓音里还残留着戏曲熏陶下的独特韵味，此刻却颤抖得不成调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惶与绝望。

她是这个副本体系里独一无二的【世界】牌持有者，也曾是最初领悟【节制】真谛的人。【世界】的力量曾让她在丧尸如潮的绝境中，为陈瑜筑起最坚固的屏障；曾为谢雅婷和江怀月搭建过抵御规则侵蚀的安全堡垒。【节制】的清醒，则让她在光怪陆离、心智迷失的致幻副本里，牢牢守住本心，并最终拉着她们三人一起逃出生天。

这两种力量，一直是她的骄傲，是她与伙伴们并肩作战、一次次化险为夷的倚仗。

可现在，这曾经守护同伴、创造奇迹的【世界】之力，却仿佛变成了背叛她的凶器。金色的纹路不再温和，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冰冷锁链，带着不容抗拒的规则之力，从她捻着卡牌的手腕开始，急速向上蔓延。它们缠绕过她曾用来比划兰花指、演绎万种风情的手，所过之处，皮肤传来被规则同化的僵硬与剥离感。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这金色纹路的攀升而被快速抽离。那感觉，就像戏台上，正唱到动情处，琴弦却“铮”地一声骤然崩断，所有的余音与情绪，都被粗暴地掐灭在寂静里。

她徒劳地想抬起手，想再比划一个最简单的兰花指，就像上次兴致勃勃地教陈瑜时那样。可手指如同被灌了铅，再也不听使唤。

眼前飞速闪过最后的画面：是陈瑜受伤后，她心急如焚地用【世界】具象化出急救箱，陈瑜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调侃她“星榆，你比系统刷新的医疗兵还好用！”；是谢雅婷在战斗间隙，就着昏暗的光线，一针一线帮她细心修补被怪物利爪划破的戏服，江怀月则安静地坐在一旁，适时递上需要的针线；是无数次短暂休憩时，四人围坐在一起，她轻轻哼唱着戏文片段，陈瑜五音不全地跟着瞎哼哼，谢雅婷和江怀月则微笑着，一下下地鼓掌……

那些鲜活的、温暖的、充满了烟火气的记忆，此刻却被无情蔓延的金色光芒彻底覆盖、吞噬。

“雅婷……怀月……陈瑜……” 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念出这三个刻在心底的名字，声音轻得如同融化在风里的最后一缕戏词，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未尽的遗憾，“下次……记得……再听我唱戏啊……”

话音未落，【世界】卡牌爆发出吞没一切的金色强光。

光芒持续了数息，才缓缓散去。

原地，只剩下那件空荡荡的戏服，和一对失去了主人牵引、委顿于地的水袖。水袖的缎面上，依稀可见陈瑜抢去当围巾时不小心蹭上的饼干碎屑，留着谢雅婷缝补时留下的细密针脚，仿佛还残留着江怀月递来的那杯姜茶的余温。

只是，它们再也等不到那个会围着它们打闹、央求着再听一曲的陈瑜；等不到那个会耐心修补它们、许诺一起搭戏台的谢雅婷；等不到那个会安静陪伴、递上针线姜茶的江怀月。

也再也等不回，那个爱戏如命、将三人视若珍宝的叶星榆，回来将它们重新穿起，在某个副本的角落，或是想象中的未来剧场里，为她的知音们，再唱一曲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