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句“我不是太子”传入耳中，虚既白的内心不禁泛起一丝笑意。这般熟悉的言谈举止，恰如其分地契合了他所倾心的性格；而能如此洞悉他心中所想的人，若说尚存于世的，恐怕已不过两人。
梅念卿没有那么闲，那么只有你了，太子殿下。
他常年游走于人间，喜恶从不轻易显露于表面，尤其对下属更是如此。在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容下，仿佛藏着一片深不可测的湖水，任凭外界风起云涌，也难窥其真实情绪的一角。他的沉默如同一道无形屏障，将自己与他人隔开，而唯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能察觉到偶尔流露的微妙变化——可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
这让他稍微试探一下就确定了。
临明临明，想要临近的是哪个明。
不过同时也让他放下了点心，活着，活着就好。毕竟是让他投入了最多精力、时间去培养的孩子，总归是有感情的（而且还不浅）。
而且听梅念卿说，那人现在已经成了帝君，也就是如今的神武大帝，更多的梅念卿不愿意透露，虚既白也没有为难他，看样子，他们之间似乎在他死后出现了不小的嫌隙。
————
仙乐国灭了，民心所向。
虚既白再次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他的归属感很低，唯二次感觉到有家的感觉，一次是在乌庸，一次是在仙乐。
他如今居然久违的感受到了迷茫，他只是凡人，一个...体魄强点的普通人。虽然侥幸没有感染人面疫活下来了，但又有什么用，吃穿都成问题。
明明他以前，也是过着这样的生活啊。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现在穿着一蓝袍，头发半束起来。此时俊美反倒成了一个错误，太显眼了。那群永安人四处搜抓仙乐人，他这张脸太有辨识度了，而且就算挡上，周身气度不凡，走在大街上也有些令人怀疑。
所以，他躲进了大山里。
嗯对，简单省事。
这天下雨，虚既白在山里找了个庙，里面供奉着的是神武大帝。不愧是帝君啊，就连这深山老林的地方都有人供奉着。他站在下面，抬头仰望着神像，神武大帝身披白甲，头戴金色头冠，整体气质深沉而神圣。
虚既白象征性的拿了三根香拜了拜。
他不信神的，从前是，现在也是。但是神是真实存在的，所以还得假装信一下，有点假就是了。
刚把香插入香炉，烛火摇曳不定，虚既白的身后便贴上了一个冷硬的胸膛。那人佯装亲昵，手臂缓缓环住他的腰，头轻轻搭在他的肩头，冰冷的吐息若有似无地拂过耳畔，带来一阵难以忽视的寒意与压迫感。
“好久不见，老师。”充满了成熟感的男音传入耳朵之中。
虚既白没有回答，想要拉开自己腰上的手，但失败了，后面那人还抱的更紧了。他不想承认，目前来看他这个徒弟是彻底的黑化了，而且还是个大boss级别的，对于他这种路人甲来说离远点最好。
“老师？您认错了吧，我只是一个亡国将军，怎么可能会是您的老师呢？”
白无相低低的笑了笑，“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然后话音一转，语气中带点委屈“只是，您真的不转头看看我吗？”
虚既白转头看他，两张脸的距离极近，近到虚既白看清楚了这双眼睛里倒射出来的自己的脸。
烛火猛地一跳，将两人的影子在神像前拉长、扭曲，最终融合成一体。
白无相的脸近在咫尺。几千年的岁月并未在这张脸上留下痕迹，反而洗去了年少时的青涩与焦躁，沉淀出一种近乎神性的完美——也正因太完美，才显得格外虚假。
“看清楚了？”白无相轻声问，环在虚既白腰间的手又收紧了些，“老师还是老样子，说谎的时候，右眼会眨得慢一点。”
虚既白没反驳，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殿下如今贵为帝君，何必为难一个亡国之将？”
“为难？”白无相低笑，气息拂过虚既白的脸“我若真想为难，老师现在该跪在这尊神像前——跪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虚既白膝盖一沉。
无形的威压如山倾覆，精准地压在他双腿上。骨骼发出细微的哀鸣，但他站得笔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白无相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您还是这么倔。”他叹息。
“这里，每到阴雨天都会疼吧？”白无相指腹摩挲着衣服，“仙乐气候湿冷，您这些年，一定很难受。”
虚既白终于有了反应， 他抓住白无相的手腕，力道不重。
“殿下，”他语气平淡，“叙旧的话，说两句就够了。您到底想做什么？”
白无相任他抓着，甚至微微倾身，将重量压在他肩上。明明是个比他快高出一头的人，此刻却靠在自己身上。
“我想让您回来。”他说，声音里没了戏谑，只剩下千年来沉淀出的、沉甸甸的疲惫与偏执，“回我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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