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殿之上,檀香袅袅,文武百官按品级列队而立,衣袂肃整。
兵部尚书福尔康身着绯红官袍,站在傅云铮之父,大学士富察·福康安身后,目光沉静地望着殿中御座方向。
乾隆正手持奏折批阅,笔尖悬在朱批之上,忽瞥见殿外走进两道踉跄的身影,眉头当即蹙起。
待看清是永璇与永瑆,二人皆是一瘸一拐,步履狼狈,他不耐地放下朱笔,沉声道。
乾隆永璇,你不在朝臣之列,今日怎地来了?
永璇身为仪郡王,虽按制需参与朝议,却深知自己跛足的缺陷,向来是乾隆心头的一根刺。
这位自号“十全老人”的帝王,最是在意自身英明神武的形象,而他的残疾,仿佛成了皇室无瑕光环上的一点瑕疵。
因此,永璇每次上朝都来得极早,悄悄站在大臣队列末尾最不起眼的角落,能不吭声便绝不言语,只隔着攒动的官帽顶,遥望前方成亲王永瑆与十五阿哥永琰挺拔的背影,眼底翻涌着难掩的妒恨。
同样是皇子,他们或有才名或有储望,唯有自己,只能被“跛足”二字束缚一生。
此刻被乾隆点名,永璇连忙上前半步,从袖中取出折本,躬身道。
永璇皇阿玛,儿臣有本启奏,事关重大!
乾隆的目光又落在永瑆身上,见他也跛着腿,神色顿时凝重了几分。
乾隆永瑆,你的腿怎也伤了?
永瑆躬身行礼,语气故作沉稳。
永瑆回皇阿玛,儿臣无碍。只因在柳树坡胡同撞见白莲教余孽,那妖女狡猾得很,儿臣不慎被她暗算,才伤了腿脚。
乾隆柳树坡胡同?白莲教余孽?
乾隆眉头拧得更紧,目光下意识扫向队列中的福尔康。
他深知南儿的杂技班便在柳树坡胡同的大杂院,这眼神分明是在询问那孩子是否安好。
福尔康心领神会,连忙微微颔首,示意南儿无碍,同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南儿性情虽烈,却绝非白莲教余孽,这其中定有蹊跷。
乾隆正欲追问详情,永璇已然上前一步,叩首道。
永璇皇阿玛,儿臣亦是被那柳树坡胡同的白莲教妖女所伤!她不仅出手狠辣,言语间更满是对皇室的藐视,分明是不把皇阿玛您放在眼里!恳请皇阿玛即刻派兵,将这伙乱党一举剿灭!
乾隆的目光落在永璇脸上,那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赫然在目,嘴角还肿着半边,显然是挨了实打实的揍。他心中已有了几分计较,正了正龙袍,沉声道。
乾隆柳树坡胡同藏着白莲教?你二人是如何发现的?那妖女又是何来历?
永璇儿臣偶然察觉!
永璇连连点头,语气急切。
永璇那妖女领着一班子杂耍艺人,个个来历不明,却都身怀绝技!儿臣打探得知,她们竟在暗中策划,要趁着皇阿玛寿宴之时,混入宫中行刺您啊!
乾隆指尖敲击着御案,低声重复。
乾隆妖女……一班子人……寿宴……行刺……
永璇皇阿玛,这折子里写着她们的基本情况,还有毁坏民宅、欺压邻里的恶行,请您过目!
永璇顺势将折本高高举起,由内侍呈给乾隆。
乾隆快速翻阅着折本,越看脸色越沉,末了猛地将折本摔在御案上,朱批的墨迹溅出几滴。
乾隆荒唐!若不是朕提前知晓内情,险些就让你们二位有权有势的皇室宗亲,诬陷了一群忠君爱国的百姓!
永璇与永瑆齐齐抬头,满脸错愕地望着乾隆。
永瑆皇阿玛,那女子行事乖张,出手狠厉,分明就是白莲教余孽无疑!
永瑆不服气地辩解道。
乾隆冷冷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乾隆你扪心自问!你二人是不是带着王府家人,骑马闯入民宅,肆意踩踏他人财物?罚你万两白银,由福尔康亲自押送前往,代为向那户人家赔罪!
永瑆心头一凛,知晓乾隆已然看穿了一切,只得悻悻低下头,不敢再作声。
永璇皇阿玛!
永璇急得叩首。
永璇您怎能罚十一弟?难道要纵容那妖女在京城嚣张跋扈吗?她连皇亲国戚都敢打,此风不可长啊!众位大臣,还请为我兄弟二人说句公道话!
他说着,目光扫过殿中百官,盼着有人能出面附和。有几位趋炎附势的大臣蠢蠢欲动,想要出列进言,却被福尔康投去一道冷冽的目光,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福尔康深知南儿的身世与品性,自然不愿她蒙受不白之冤。
唯有和珅壮着胆子,出列躬身道。
和绅启禀皇上,那妖女如此猖獗,竟敢伤及两位皇子,有损皇家颜面,还请皇上彻查此事,为两位皇子讨回公道!
乾隆公道?
乾隆猛地一拍御案,龙颜大怒。
乾隆朕丢不起这个脸!
他站起身,目光如炬地盯着永璇与永瑆。
乾隆若那人真是白莲教余孽,凭她的身手,你们二位还有命站在朕面前?不过是些许折了你们的颜面,便要如此小题大做、不依不饶吗?
乾隆的话语字字诛心,仿佛亲眼目睹了当日的冲突场面一般。永璇被他看得心头发怵,原本的气焰瞬间消散,只得埋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乾隆见两个儿子已然受了教训,也不欲再多追究,摆了摆手。
乾隆散朝!朕会派太医去瞧瞧永瑆的腿伤,你便在府中静养,好好反思己过!切忌再跑到大街上丢人现眼!
这番话刻薄又直接,狠狠戳中了永璇的痛处。他只觉得心碎成了片片,再也拼凑不起来,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南儿,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