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儿刚被紫薇安置在餐桌旁,便见一位妇人款款走入花厅。
她生得极美,眉眼间兼具少女的清纯与成熟女子的妩媚,鬓边斜簪一支素银簪,衬得肌肤胜雪,气质清雅又不失灵动,竟是南儿从未见过的绝色。
南儿一时看呆了,暗自惊叹:世间竟有这般神仙似的人物!
妇人手中提着一只朱漆食盒,走到桌前轻轻打开,里面整齐码着各色精致糕点,桂花糕、玫瑰酥、杏仁酪,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她将糕点一一摆上餐桌,动作温婉利落。
金锁小姐,你昨日派人通知我去街上采买,可金锁想着,这是小燕子的女儿来了,哪能怠慢?便亲自做了些。
她的声音柔婉动听,像清泉淌过石涧。
紫薇用帕子掩口惊呼,眼中满是心疼。
紫薇你竟做了这么多?莫不是整夜没合眼?
金锁笑着摇头,指尖拂过食盒边缘。
金锁哪能让我一个人忙?柳青、柳红也来搭手了,会宾楼里还余下不少存货。我特意做了你和小燕子当年最爱的大虾酥,就盼着南儿也能尝尝。
说罢,她拿起一只描金小碟,里面盛着一只只精巧逼真的“大虾”,外壳金黄酥脆,还点缀着细碎的芝麻,活脱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鲜虾。金锁将碟子轻轻推到南儿面前,眼神温柔。
金锁快尝尝,这是咱老家济南的地道风味,你娘当年最馋这个,一顿能吃好几块。
南儿看看碟中栩栩如生的“虾”,又看看眼前美若天仙的金锁,心中暗自嘀咕:这位姨母不仅人长得好看,手艺竟也这般绝妙?方才她称呼紫薇姨母“小姐”,两人的情谊想必不一般。
紫薇见南儿盯着金锁出神,便笑着解释。
紫薇南儿,这是你金锁姨,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姐妹。当年我从济南进京,她一路陪着我风餐露宿,患难与共。今天要讲的故事,可少不了她的身影。我特意把她请来,一是让她见见你,二也是让她圆了念想。你娘小燕子和她,当年也是过命的交情呢!
南儿眼珠子一转,心里悄悄嘀咕:原来娘认识的都是这般好看的人。她目光掠过紫薇的温婉清丽、尔康的儒雅挺拔,再落到金锁的绝代风华上,只觉得眼前这几位都像神仙一般,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然飞升,不在人间了。
她咽了咽唾沫,起身对着金锁福了一福,语气诚恳。
南儿金锁姨,多谢你连夜为南儿做糕点,费心了!
金锁傻孩子,这有什么?
金锁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指尖带着暖意。
金锁你娘当年可是护着我闯过不少难关,如今见了她的女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紫薇见两人投缘,便让金锁在南儿身边落座,自己则坐在另一侧,挨着尔康。尔康正轻声哄着好动的微雨,按住她想跑跳的身子,让她乖乖坐好。
紫薇拈起一块莲花酥,糕点上的莲瓣纹路清晰,宛若真花,她望着糕点,眼神渐渐飘远,语气也染上了几分悠远。
紫薇这块莲酥,模样倒像极了大明湖中的莲花。南儿,你可知晓,我娘名叫夏雨荷,当年就住在大明湖畔的雨荷轩。她是位才貌双全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偏偏痴等了皇阿玛一辈子。
南儿捧着腮帮子,脑海中不由自主勾勒出画面:碧波荡漾的大明湖,满池亭亭玉立的荷花,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坐在轩窗前,时而抚琴,时而吹箫,时而伏案作赋。她的眉梢间总凝着一丝化不开的愁怨,眼神望着湖水尽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的是她的心上人,也是当今的九五之尊。
南儿他是皇帝,既与你娘有了情意,又有了你,为何迟迟不去接她?
南儿越想越不忿,皱着眉头追问,语气里满是孩子气的不平。
紫薇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摩挲着糕点边缘,声音低了些。
紫薇因为他身为天子,有太多身不由己的难处。
南儿什么样的难处,能让他连自己的心上人、亲生女儿都不管不顾?
南儿依旧不解,追问道。
南儿那他后来,到底有没有去找你们?
尔康见紫薇脸色越发凄婉,眼底笼上了一层薄雾,而坐在他腿上的微雨也停下了小动作,转动着圆溜溜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紫薇,生怕惊扰了她。
他连忙开口打圆场,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尔康傻孩子,皇帝这一辈子,肩上扛着的是江山社稷。宫里头的妃嫔就有三十多位,宫外头的牵挂更是难以计数。这个要放在心上,那个要顾及周全,心思掰成八瓣都不够用,到最后,反倒可能哪个都没顾好。
他顿了顿,伸手揽过紫薇的肩,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尔康不像我和你紫薇姨母,她心里只有我,我心里也只有她。即便这样,我还总嫌一个自己不够用,怕照顾不好她,也怕怠慢了微雨,恨不得能分身几个。一个陪微雨骑大马,一个带她飞高高,还有一个,能时时刻刻陪着你姨母。
这个有趣的提议瞬间戳中了微雨,她立刻拍着小手快活地嚷嚷。
微雨好耶好耶!要多几个爹爹!一个陪我骑大马,一个带我飞高高,一个陪娘亲看花,还有一个能陪我踢毽子!
尔康看着闺女雀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紫薇抬眼望着尔康,眼底的凄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暖意与依赖,眼神深情又缱绻。
金锁坐在一旁,看着两人这般恩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金锁尔康少爷还是像从前一样,嘴甜得发齁!可算是金锁没看错人,当年把咱家小姐的终身幸福托付给你,果然是对的。
尔康闻言,愈发将紫薇往怀里紧了紧,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与笃定。
尔康有我尔康在,你就放一百个心!定会护着紫薇,护着咱们这个家。
这般亲密的姿态,在家人面前丝毫不加避讳。
南儿坐在一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一丝腼腆。
南儿萧剑舅父从未跟我讲过这些事。但看尔康叔父和紫薇姨母这样,心里只有彼此,南儿觉得,这样真好。
她很快又想起紫薇未完的故事,连忙追问,语气带着几分紧张。
南儿那个皇帝忘了大明湖畔的夏雨荷,那后来呢?
紫薇后来……
紫薇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心头翻涌的情绪,故作镇定。
紫薇我外公有自己的骄傲,一气,就病死了!我外婆是妇道人家,没有主意。过了几年,也去世了!我娘未婚生女,当然不容于亲友,心里一直怄着气,跟谁都不来往,也从来不告诉我有关的身世,直到她临终的时候,才把一切告诉我,要我到北京来找我爹!
南儿一拍桌,霍然起身。
南儿他把你们害得这么惨!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害得亲友离散,郁郁寡欢而终。就因为他是皇帝,就有这种权力吗?
清脆的拍桌声陡然响起,微雨被吓得一哆嗦,小小的身子下意识缩了缩,但她没有哭,只是和众人一样,定定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眼神里满是懵懂的困惑。
这个问题,让尔康也有些力不从心。他看着紫薇苍白的脸色,又看看南儿义愤填膺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皇权与私情的纠葛,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南儿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冲动吓到了微雨,脸上的怒气瞬间褪去,放软了语气,柔声安抚。
南儿微雨,对不起,姐姐刚才太激动了,吓到你了吧?
微雨把视线从尔康身上挪向南儿,小眉头皱着,认真道。
微雨微雨听不太明白,但听起来,那个外公好像很过分的样子。
紫薇伸手摸摸女儿的头,语气带着几分复杂。
紫薇你外公是当朝皇帝,日理万机,要操心天下百姓,偶尔顾不上私事,也是有的。
微雨我不管!
微雨头一扭,孩子气地闹起了脾气。
微雨他让娘亲难过,我就不喜欢他了!
微雨这突如其来的表态,让紫薇和尔康都有些为难。孩子年纪尚小,哪里懂得宫廷中的身不由己与复杂纠葛?万一将来在乾隆面前也这般直言不讳,失了礼数,那可就糟了。
两人想到此处,都悄悄冒了一身冷汗,暗自盘算着不能再让微雨听这些沉重的往事了。紫薇连忙冲屋外招呼?
紫薇绿筠,进来,把小姐带去老福晋那儿,说老福晋找她玩。
微雨我不走!
微雨紧紧拽着母亲的衣袖,仰着小脸,眼神执拗。
微雨娘亲心里难过,微雨也不开心。微雨要陪着娘,不准任何人欺负娘亲!
南儿看着眼前的局面,心里满是愧疚。
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连忙用眼神向尔康和紫薇致歉,乖乖地重新坐下,垂下眼帘,不再多言。
金锁见状,连忙打圆场,笑着开口。
金锁好了好了,都是过去的伤心事,别让孩子们跟着揪心了。接下来的故事,我来讲吧!当年小姐带着我闯京城,那些日子,可真是又惊险又难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