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光阴,把江野的头发染成了霜雪。他坐在悬屋的老藤椅上,指尖抚过东墙的木纹——母亲的轮廓旁,造山神阿凿的凿子纹路已经和山壁融为一体,而阿岩的身影正以浅淡的木纹形态,慢慢爬上西墙,与当年的山巨人轮廓遥遥相对。
窗外的月湖不再结冰,常年浮着一层薄雾,归时钟就立在湖中心的石台上,指针已经走到了“十二点”,齿轮转动的声音清脆如铃,不再是当年的沉闷嗡鸣。
“江爷爷,它又在发光了。”
门口传来清脆的声音,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跑进来,手里举着一块半透明的晶石,晶石里嵌着细小的星点,和阿岩当年那块山岩的鳞片纹路同源。小姑娘叫星芽,是阿岩的孙女,额角也带着一道浅浅的疤,只是这道疤在阳光下会泛出细碎的银光。
阿岩已经成了头发花白的老者,跟在星芽身后走进来,手里抱着那个陪伴了他半生的山巨人布偶——布偶的绒毛已经磨损,但山巨人的轮廓依旧清晰,胸口处缝补的痕迹里,藏着一颗小小的、会发光的晶石。
“引线找到了。”阿岩把布偶放在江野身边的矮桌上,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星芽在山腹的溶洞里发现的,晶石里的星脉,和归时钟的齿轮是同一种材质。”
江野接过星芽递来的晶石,指尖刚触碰到表面,掌心的金鳞便轻轻发烫,东墙的木纹突然亮起柔和的光,山巨人的轮廓在光影中微微动了动,胸口的裂缝处,透出温暖的橘色光芒——那是五十年前阿凿的神元与山巨人的山骨融为一体后,慢慢孕育出的“生机”。
“造山神当年留下的,不只是引线和神元。”江野望着墙上的木纹,声音轻得像风,“他把对爱人的念想、对山巨人的愧疚,都融进了山骨里。而我们,不过是替他传递这份念想的人。”
星芽突然指着悬屋的屋顶,眼睛亮得像星星:“爷爷,江爷爷,你们看!”
屋顶的山岩质地已经变得温润如玉,原本山巨人掌心的位置,竟浮现出一片小小的星空,星点的位置与晶石里的星脉完全重合。归时钟的声音突然变得悠远,湖面的薄雾缓缓散开,露出山巨人的轮廓——它不再是模糊的影子,而是与整座山脉融为一体,肩膀上长出了青翠的松柏,手臂环绕着月湖,掌心托着悬屋,像一位守护着家园的巨人。
“它活过来了。”阿岩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把布偶递给星芽,“这是‘心跳布偶’,以后就交给你了。每年月圆夜,要记得来悬屋,让它听见你的声音——它需要念想,才不会孤单。”
星芽抱着布偶,走到月湖岸边,把掌心的晶石贴在归时钟的玻璃上。晶石里的星脉突然亮起,与归时钟的齿轮相连,齿轮转动的声音与山巨人的呼吸声重合,震得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山巨人的掌心轻轻落下,拂过星芽的头顶,留下一片温暖的光晕。
江野坐在悬屋的门口,看着阿岩和星芽的身影,鬓角的霜雪在阳光下泛着银光。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而悬屋的故事,还将继续——造山人的遗愿、山巨人的守护、引脉人与缝补者的传承,都将在这片山谷里,随着月圆夜的钟声,代代相传。
当最后一缕阳光落在悬屋的绿窗上时,江野掌心的金鳞慢慢变淡,与东墙的木纹融为一体。远处的山风里,传来三道重叠的声音,温柔而悠远:
“念想不息,山脉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