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雾是冷的,像浸过冰的丝绸裹在江野的脖颈上。他攥着那张泛黄的明信片——湖岸、悬屋、绿窗,和眼前的景象分毫不差,只是明信片上没有血一样的湖水,也没有湖面上伸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手。
“导航显示就是这儿。”副驾的林薇声音发颤,指尖在车窗上划出一道白痕。她是江野的助理,跟着这位民俗摄影师来阿尔卑斯山腹地找“传说中的悬屋”,本以为是场浪漫采风,此刻却连呼吸都在打颤。
湖对岸的三个白影动了。不是风吹的摇晃,是像人一样迈开腿,踩着草甸朝这边走。江野的相机举到一半卡住了——那白影没有脸,皮肤是半透明的,能看见皮下蜿蜒的血管,像泡胀了的尸体。
“走。”江野拉开车门,脚刚沾地就僵住了。
他听见了钟声。
不是教堂的宏鸣,是老旧挂钟的“滴答”,闷在木头里,又顺着水波飘过来。声源在湖中心的小船上——那艘棕色木船里,摆着个表盘泛黄的座钟,时针和分针都钉在“12:01”,秒针却在倒着走,每跳一下,湖面上的手就跟着颤一下。
“那、那房子……”林薇指着半山腰。
悬在山壁上的木屋正往下淌着什么,不是水,是浓稠的、发黑的黏液,顺着山岩流进湖里,把碧绿的水染成了暗红。更让江野头皮发麻的是山壁本身——那不是岩石的纹理,是一个巨人的轮廓,肩宽过百米,五官模糊,像被山雾融成了一体。它的“眼睛”正对着悬屋,仿佛在看那间屋子,又仿佛在看他们。
右侧的松树突然“吱呀”一声。
江野猛地转头——树枝上挂着的不是空衣架,是件白色连衣裙,裙摆下晃着的不是模特假手,是枯瘦的、长着灰黑色指甲的人骨,指节还在一下下蜷曲,像是在抓什么。裙子的领口浸着暗褐色的渍,风一吹,裙摆在空中转了个圈,露出背后绣着的字:“别走”。
湖水突然翻涌起来。
最靠近岸边的那只手抓住了船舷,指甲刮过木板,发出刺耳的锐响。座钟的秒针“咔”地停了,倒着跳回了“12:00”——与此同时,悬屋的绿窗“唰”地开了,里面没有光,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像淬了毒的翡翠。
江野听见林薇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因为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落在血湖里,没有跟着他转身,而是站在原地,朝着那三个白影,缓缓举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