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时，天光正好。
唐雅站在清月殿外，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殿内传来齐青云清冽的声音：“进来。”
她推门而入，一股比凌云殿更为清冷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清月殿内布置极为简洁，几乎不见多余饰物，唯有靠窗的玉案上摆放着一架古琴，以及墙壁上悬挂的一幅笔力遒劲的“道”字。齐青云并未坐在主位，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晨曦透过窗棂，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那袭白衣更显不染尘埃。
“弟子唐雅，拜见师尊。”唐雅恭敬行礼，心跳如擂鼓。
齐青云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相较于昨日在众人面前的威严，此刻他的眼神似乎缓和了些许。“不必多礼。”他走向玉案，“你于音律一道，天赋异禀。《云岫引》空灵有余，然其中‘凝云’与‘化雨’两处转折，灵力运转可还顺畅？”
他竟如此清晰地记得她大比时所奏的曲目，甚至连细微处的节点都点了出来。唐雅心中一动，既有被重视的欣喜，又有一丝紧张。“回师尊，‘凝云’处尚可，但‘化雨’时，弟子总觉得灵力流转滞涩，难以达到圆融如意之感。”
“嗯。”齐青云微微颔首，“取你的玉笛。”
唐雅依言解下腰间的玉笛。那玉笛触手温润，在她指尖仿佛有生命般泛着微光。
“奏‘化雨’那段。”齐青云吩咐道。
唐雅屏息凝神，将玉笛置于唇边。清越的笛音流淌而出，到了“化雨”转折之处，她果然感到灵力在经脉中微微一阻，笛音也随之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音。
就在这时，一股温和而磅礴的灵力忽然自身后缓缓探入她的经脉。唐雅浑身一僵，笛音险些中断。
“勿要分心，仔细感受。”齐青云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后方，并未触碰她，但他那精纯的灵力却如引导的溪流，在她受阻的经脉处轻轻一绕，示范着更为顺畅的运转路径。“灵力非蛮力，需意随音走，音由心生。你心中想着‘化雨’之柔，灵力便不该是冲撞，而是渗透与滋养。”
他的声音近在耳畔，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那缕属于他的灵力在她体内游走，带来一种奇异的熨帖感，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先前滞涩之处豁然开朗。
唐雅按捺住狂跳的心，依循着他的引导，重新吹奏那段旋律。这一次，笛音不再滞涩，而是如春雨般淅淅沥沥，绵密而富有生机，仿佛真的引动了殿外云雾，要化雨而下。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唐雅放下玉笛，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不仅是灵力消耗，更是因为方才那过于亲密的“引导”。
“很好。”齐青云收回灵力，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赏，“一点即通，悟性果然上佳。”他回到案前，执起一枚玉简，“今日便传你《灵枢谱》上部，此谱乃音律修行之根基，能助你更好地调和灵力与笛音。你且坐下，细看其中关窍。”
“是，师尊。”唐雅依言在案前的蒲团上坐下，接过玉简，神识沉入其中，立刻被其中精妙深奥的内容所吸引。
齐青云坐在她对面的蒲团上，并未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专注的侧颜。少女眉眼低垂，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认真，偶尔遇到不解之处，会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阳光恰好落在她握着玉简的手指上，与那羊脂玉般的笛子几乎融为一体。
他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片刻，才不动声色地移开，望向窗外翻涌的云海，心中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方才灵力探入她经脉的瞬间，那鲜活、蓬勃的生命力，以及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模样，都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沉寂了数百年的心湖中，漾开了圈圈涟漪。
时间在静谧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唐雅终于初步理解了《灵枢谱》的入门篇，神识从玉简中退出，轻轻舒了口气。她一抬头，便撞上了齐青云的目光。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似乎不再是以往那般完全的淡漠，里面仿佛蕴藏着她看不懂，却又忍不住想去探寻的情绪。见她望来，齐青云并未立刻移开视线，而是淡淡开口：“可有所得？”
“回师尊，弟子已初步记下运行法门，还需日后勤加练习。”唐雅连忙回答。
“修行非一日之功，循序渐进即可。”齐青云语气平和，“今日便到此为止。回去后好生温习，若有不明，明日再问。”
“是，弟子告退。”唐雅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握着记载《灵枢谱》的玉简，她感觉手中沉甸甸的，不仅是得到了高深的功法，更因为这是师尊亲自传授，单独教导。
她退出清月殿，直到走出很远，才忍不住回头望去。殿门已闭，隔绝了内外。但她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道清冷而专注的目光。
殿内，齐青云依旧坐在蒲团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古琴弦上轻轻一拨。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在空寂的大殿中回响。
他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方才引导过唐雅灵力的手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她的、温暖而鲜活的气息。
“心魔……”他低声自语，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为复杂，难以定义为苦笑还是其他什么的弧度。
而唐雅回到自己的小院，坐在窗前，并未立刻开始研习《灵枢谱》，而是拿出那支玉笛，轻轻摩挲着。笛身冰凉，她却觉得指尖触及之处一片滚烫。
今日师尊的靠近，他灵力的引导，他专注的目光……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
那份隐秘的爱恋，在这一次单独的相处后，如同被施了甘霖的种子，开始不受控制地生根、发芽。
清玄殿的第一次教导结束了，但两人之间那根无形的线，却因此缠绕得更紧。三日后的幻月渊之行，又会在这悄然变化的关系中，激起怎样的波澜？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