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簪的温润还停留在发间,沈妙望着铜镜中映出的兰花纹路,指尖轻轻拂过簪身。这几日顾渊虽依旧忙于查案,待她却温和了许多,偶尔会在批阅奏折的间隙,抬眼问她一句墨是否研好了,或是递过一块刚出炉的糕点,沉默的关心像春日细雨,悄无声息地浸润着心湖。
这日午后,沈妙正在整理新送来的典籍,忽然见李相急匆匆走进书房,手里捧着一卷卷宗,脸色凝重地对顾渊道:“殿下,查到了。”
顾渊放下朱笔:“说。”
“当年伺候二皇子的小禄子,根本不是病死的。”李相压低声音,“他是被人毒杀的,死状与去年暴毙的一位太医极为相似。奴才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发现那位太医当年负责为先皇后诊脉,先皇后病逝前三天,他曾深夜出入过二皇子的寝殿。”
沈妙的心猛地一沉,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果然,先皇后的死绝非意外。
顾渊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那是他沉思时的习惯。“太医的家人呢?”
“早就不知所踪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李相道,“不过奴才查到,小禄子有个远房表妹,嫁在京郊的农户家,或许知道些什么。”
“备车。”顾渊起身,玄色衣袍带起一阵风,“去京郊。”
“殿下,”沈妙忍不住开口,“此事凶险,您亲自去……”
顾渊回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放心,孤会小心。”他顿了顿,对李相道,“让侍卫多带些人手,守住村子四周,不许走漏风声。”
“是。”
顾渊走后,书房里只剩下沈妙一人。她望着案上摊开的卷宗,心绪不宁。小禄子的表妹会不会知道关键线索?二皇子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当年毒害先皇后的,究竟是谁?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里盘旋,让她坐立难安。她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的天空,忽然想起顾渊在落霞井旁泛红的眼。这些年他独自背负着丧母之痛,暗中追查真相,该有多难。
“小姐,喝杯茶吧。”挽月端来茶水,见她神色不安,“您是担心殿下吗?”
沈妙点点头:“京郊偏僻,万一有人捷足先登……”
“殿下身边有那么多侍卫,不会有事的。”挽月安慰道,“再说,还有李相跟着呢。”
话虽如此,沈妙的心依旧悬着。她拿起那支白玉簪,指尖摩挲着簪头的兰花,忽然有了个念头。
“挽月,去取我的披风。”
“小姐,您要去哪儿?”
“去京郊。”沈妙语气坚定,“我得去看看。”
她知道自己不该冲动,可一想到顾渊可能遇到危险,就坐不住了。她或许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至少能在旁边看着,若是真有意外,也好想办法报信。
挽月急了:“小姐,万万不可!您一个女子,去那种地方太危险了,而且殿下也不会同意的!”
“顾不得那么多了。”沈妙披上披风,“你就说我去探望一位故人,很快就回来。”
她匆匆离开静思苑,避开巡逻的侍卫,从东宫的侧门溜了出去。好在她幼时跟着父亲去过几次京郊,依稀记得大致的方向。
京郊的路不好走,马车颠簸了近一个时辰,才到李相说的那个村子。沈妙让车夫在村口等着,自己则换上一身粗布衣裳,假装成村里的农户,往村子深处走去。
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沈妙打听了半天,才找到小禄子表妹家。那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院子里堆着些柴火,看起来十分清贫。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争执声,其中一个声音有些熟悉,竟是顾泽!
沈妙心中一惊,悄悄绕到屋后,透过窗缝往里看。
只见顾泽正站在屋里,对面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满脸惊恐。顾渊和李相站在一旁,神色凝重。
“你就说实话吧,”顾泽语气急切,“当年小禄子死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这对我皇兄很重要!”
妇人摇摇头,抱着孩子瑟瑟发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我不在京城,等我知道消息赶过去,人都已经下葬了……”
“不可能!”顾泽道,“有人看到你去给他上坟了!”
“我……我就是想去送送他,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妇人的眼泪掉了下来,“官爷,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好好带大我的孩子……”
顾渊上前一步,声音温和了些:“我们不是来为难你的。只要你说出实情,我们会保你和孩子平安,还会给你一笔钱,让你们离开这里,过好日子。”
妇人犹豫了,眼神闪烁不定,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却不敢说。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侍卫的喝问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
“不好!”李相脸色一变,“有人来了!”
顾渊当机立断:“李相,带妇人从后门走!顾泽,跟我挡住他们!”
“好!”
沈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顾渊和顾泽拔出腰间的佩剑,冲出屋门。她也连忙跟了出去,躲在柴火堆后面。
院子里已经站满了黑衣人,个个蒙面,手持长刀,显然是来杀人灭口的。
“保护殿下!”侍卫们纷纷拔刀上前,与黑衣人厮杀起来。
顾渊的剑法凌厉,玄色衣袍在刀光剑影中穿梭,每一剑都直取要害。顾泽的剑法虽不如顾渊沉稳,却灵动飘逸,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斩杀了几个黑衣人。
可黑衣人越来越多,源源不断地从院外涌进来,侍卫们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沈妙看得心急如焚,忽然看到墙角有几个用来防火的水桶,心中一动。她悄悄搬起一个水桶,趁一个黑衣人不备,猛地泼了过去!
那黑衣人被泼了一身水,动作一滞,顾渊抓住机会,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顾渊回头,看到躲在柴火堆后的沈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厉声喝道:“谁让你来的?快躲好!”
沈妙刚想回应,就见一个黑衣人绕过顾渊,举刀朝着她砍了过来!
“小心!”顾渊惊呼,想回援却被几个黑衣人缠住,根本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从院外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根木棍,狠狠砸在黑衣人的背上!
“姐姐,我来帮你!”
是沈清!
黑衣人被砸得吃痛,转身看向沈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举刀就砍。沈清吓得闭上了眼,却迟迟没感觉到疼痛。
她睁开眼,只见顾泽挡在她面前,用剑架住了黑衣人的刀,脸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小丫头,命还挺硬。”
“顾泽!”沈清又惊又喜。
顾泽没再说话,用力推开黑衣人,拉着沈清躲到一边。
这边的混乱给了顾渊机会,他趁机斩杀了缠住自己的黑衣人,转身一剑刺穿了那个要杀沈妙的黑衣人的喉咙。
“跟我走!”顾渊拉起沈妙的手,往后门跑去。
沈妙的心跳得飞快,被他紧紧握住的手传来温热的触感,让她莫名安心。
后门处,李相已经带着妇人和孩子准备好了马车。众人匆匆上了马车,侍卫们断后,很快就冲出了村子。
马车一路疾驰,直到远离了村子,众人才松了口气。
顾泽看着沈清,又气又笑:“你怎么也来了?嫌命太长了?”
“我听挽月说姐姐来京郊了,就知道没好事,所以跟过来看看!”沈清梗着脖子,“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那个黑衣人砍死了!”
“你还好意思说?”顾泽敲了敲她的脑袋,“若不是你添乱,我怎么会差点被砍?”
两人又吵了起来,却没人真的生气。
顾渊看着沈妙,眉头紧锁:“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若不是沈清及时赶到……”
“殿下,对不起。”沈妙低下头,“我只是担心您……”
顾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到了嘴边的责备忽然说不出口了。他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却看到她的手腕上又添了道划伤,想必是刚才混乱中被刀划破的。
他从袖中拿出伤药,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他的动作很轻,指尖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让沈妙的脸颊微微发烫。
“下次不许再这么冲动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沈妙点点头,心中却暖暖的。
马车继续前行,窗外的风景飞逝。沈妙看着顾渊专注上药的侧脸,忽然觉得,刚才的惊险都是值得的。至少,她没有辜负自己的担心,也没有错过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在意。
而那个被救下的妇人,在马车驶出很远后,终于颤抖着开口:“我知道……小禄子死前,曾说过一句奇怪的话……他说,皇后娘娘的药里,有‘牵机’……”
牵机!
顾渊和李相同时脸色一变。那是一种剧毒,无色无味,却能让人慢慢衰弱而死,与先皇后当年的症状一模一样!
真相,似乎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