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与寂静,足以逼疯最坚韧的意志。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剩下伤口持续的钝痛、喉咙灼烧般的干渴,以及寒冷如同细针,无孔不入地扎进骨髓。
伊莱保持着靠坐的姿势,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冰冷、僵硬。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他必须用尽全部意志力才能抵抗昏迷的诱惑。菲欧娜靠在他肩头,呼吸依旧微弱,但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偶尔会因为寒冷或无意识的疼痛而轻微颤抖。
不能再等下去了。等待,在这里等同于死亡。
“菲欧娜,”伊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们必须……找到水。还有……离开这里的路。”
菲欧娜没有回应,但伊莱能感觉到她靠着自己的身体微微绷紧了一瞬。她醒了,或者说,一直清醒着,只是在保存那点可怜的体力。
“我……感知不到门之钥。”良久,她才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挫败,“它可能遗落在……上面。没有它,我对空间的感知……很弱。”
“没关系。”伊莱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力些,“我们还有……其他的感知。”他顿了顿,补充道,“比如……听觉。”
他不再说话,而是极力摒除伤痛的干扰,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耳朵上。
起初,只有死寂。绝对的、压迫性的死寂,仿佛连声音都被这片黑暗吞噬了。
但渐渐地,当他将心神沉静到极致,他捕捉到了。
滴答。
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的地底深处,又或者只是他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
滴答。
又一声。间隔很长,但带着一种奇异的规律性。
“水声。”伊莱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你听到了吗?滴答声。”
菲欧娜凝神细听。在伊莱的提示下,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如同穿过层层阻隔,终于被她捕捉到。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依旧虚弱,但多了一丝专注,“左边……似乎更清晰一些。”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线索,却是这片绝望黑暗中唯一的方向。
伊莱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移动。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肩膀和后背,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他咬着牙,用手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摸索着,试图找到一个支撑点。
“扶着我。”菲欧娜忽然说道。她挣扎着,用纤细的手臂撑起自己的身体,虽然摇摇欲坠,却坚定地试图分担一部分重量。
伊莱愣了一下,没有拒绝。他伸出未受伤的手臂,小心地揽住她的腰,两人互相支撑着,如同两株缠绕的藤蔓,极其缓慢、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仅仅是这个动作,就几乎耗尽了两人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他们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走。”菲欧娜的声音带着决绝。她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凭借着那微弱得如同幻觉的滴水声指引,两人互相搀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开始了缓慢的挪动。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地面湿滑不平,随时可能摔倒。他们不敢走快,也无法走快,只能依靠触觉和那持续不断的滴答声,摸索着前进。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恐惧。未知的前方可能隐藏着任何东西——深渊、陷阱、或是更可怕的存在。但此刻,他们别无选择。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伊莱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菲欧娜靠在他身上的重量也越来越沉。那滴答声似乎近了一些,又似乎只是他们的错觉。
就在伊莱几乎要再次脱力跪倒时,他的脚尖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空洞的回响。
不是石头。
他小心翼翼地用脚探了探,那似乎是一个……容器?
他蹲下身(这个动作让他痛得几乎晕厥),颤抖着手向前摸索。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物体,边缘光滑,像是一个……破旧的木桶?
而那个清晰的“滴答”声,正是从木桶上方传来,水滴落入桶中发出的声音!
找到了!
伊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他摸索着将手伸向水滴落下的位置。冰冷的水滴落在他的手心,虽然只有几滴,却如同甘霖。
“水……”他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庆幸。他小心地将手凑到菲欧娜唇边。
菲欧娜没有犹豫,微微低头,用干裂的嘴唇触碰那点微小的湿润。冰冷的水滴滋润了她如同火烧的喉咙,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伊莱也如法炮制,收集着那缓慢滴落的水滴,勉强润湿了自己干渴的嘴唇和喉咙。这点水远远不够,但至少延缓了脱水的进程。
而且,有稳定的水源,意味着他们可能找到了一个相对固定的地点。
伊莱继续摸索着周围。木桶旁边,似乎堆着一些干燥的……稻草?他抓起一把,触感粗糙,但确实是干燥的。
“这里有……稻草。可以保暖。”他将一些稻草铺在地上,然后扶着菲欧娜慢慢坐下,将更多的稻草盖在两人身上。虽然简陋,但比起直接坐在冰冷的地上,已经好了太多。
做完这一切,伊莱也瘫坐在菲欧娜身边,靠着她,剧烈地喘息着。仅仅是找到水和稻草,就已经让他们精疲力尽。
但希望,就如同那滴滴答答、坚持不懈的水滴,虽然微弱,却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他们活过了最危险的阶段。现在,他们有了水,有了些许御寒之物。接下来,他们需要更多的休息,恢复体力,然后……寻找真正的出路。
黑暗中,两人靠在一起,分享着彼此微弱的体温,聆听着那规律的水滴声,如同聆听着生命延续的节奏。
余烬,在获得了微不足道的燃料后,顽强地继续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