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戎离去时撕开的空间裂痕尚未完全弥合,像一道丑陋的疤痕挂在破碎的舞台上。赫斯塔 正竭力编织着无形的丝线,试图缝合这片区域的“帷幕”,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每一次牵引都伴随着细微的颤抖。熵寂行者的“虚无”之力对空间结构造成的损伤,远超寻常的破坏。
欧律狄刻 跪坐在不远处,她的指尖轻触着地面,试图“聆听”这片刚刚经历双重创伤的空间残响。无论是“悲伤贝多芬”被强制归档时不甘的余韵,还是卡戎那绝对否定留下的死寂,都让她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不适。她担忧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前方那个沉默的身影。
暮光 · 费尔默 站在原地,宛如一座凝固的雕像。前肢上那条被虚无之刃擦过的“缺失”痕迹,在暗物质的缓慢蠕动下,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修复,但那种概念层面的空洞感,依旧隐隐散发。然而,真正的风暴在她体内。
琉克斯那淬毒的低语如同附骨之疽,在她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回响。更糟糕的是,这根“胃中之刺”的躁动,像是一把钥匙,撬动了更多沉睡的存档物。那些被封印的悲鸣与叹息不再仅仅是噪音,它们开始具象化,试图从内部撕裂她这个容器。
必须立刻处理。否则,不必等卡戎回来,她自身就会从内部崩解。
她的银灰色眼眸扫过惊魂未定的玩家们,最后落在 赫尔墨斯 身上。他正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那块表面碎裂的怀表,似乎在计算着某种可能性。
“我需要一个‘静滞力场’。”费尔默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下的不稳定波动,“现在。”
赫尔墨斯抬起眼,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洞察了她的状态。“看来我们的‘档案馆’需要一次内部整理了?”他语气轻松,但动作毫不迟疑。他将破损的怀表轻轻一抛,表壳在空中完全碎裂,露出内部复杂到令人眼晕的齿轮结构。那些齿轮疯狂旋转,散发出一种扭曲时间流速的奇异力场,将费尔默周围一小片区域笼罩其中。
外部的声音和光线仿佛被隔绝,时间的流逝也变得粘稠。在这个临时构筑的“静滞力场”内,费尔默能暂时不受干扰地面对内部的敌人。
她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体内那座无尽的“噬亡之馆”。
档案馆内部并非井然有序的书架,而是一片混沌的、由无数记忆碎片、情感浊流和概念残骸构成的黑暗空间。此刻,这片空间正在剧烈翻腾。琉克斯的声音如同导航的信标,她“看”向了躁动最核心的区域。
在那里,一道耀眼的、带着玉石俱焚般恨意的意识光痕正左冲右突,它所过之处,其他较为弱小的存档物被纷纷搅动、点燃,如同引发了一场连锁的精神风暴。
“你困不住我,费尔默!你吞噬了我的国度,我的子民,我的生命!现在,连我最后的诅咒,你也要贪婪地占有吗?” 琉克斯的意识咆哮着,他那属于昔日王子的高傲与临死前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危险的混合物。
费尔默的意识体在黑暗中显形,依旧是暮色狼族的形态,但在这里,她更加庞大,更加凝实,仿佛是这片空间的主宰。“你的存在已被归档,琉克斯。”她的意识波动冰冷而平静,试图以档案馆的规则压制这场叛乱,“反抗毫无意义。”
“意义?哈哈哈哈!” 琉克斯的意识发出癫狂的大笑,“那你吞噬一切的意义又是什么?为你那空洞的内在填充可怜的收藏品吗?看看你,费尔默,你比我们这些被吞噬者更加可悲!我们至少曾真实地存在过、闪耀过!而你,你只是个活在别人悲剧里的影子!一个……饥饿的幽灵!”
这番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刺中了费尔默一直试图忽略的、关于自身存在价值的核心疑问。档案馆的空间随着她情绪的波动而剧烈震颤。
“沉默了吗?被我說中了吗?”琉克斯得意地尖啸,趁机汇聚起更多被煽动的存档物的力量,化作一柄燃烧着怨恨与悲伤的巨剑,狠狠斩向费尔默的意识体!“把你从我这里夺走的一切,还来!”
这不是纯粹的精神攻击,这是概念层面的对抗,是存档物对存档者的反噬!
费尔默抬起前爪,暗物质凝聚成盾牌挡住这一击。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整个意识体都向后滑退,盾牌上也出现了裂痕。她能感觉到,琉克斯的攻击中,夹杂着那些被他煽动的、属于其他存档物的痛苦与不甘,这些力量汇聚在一起,竟暂时撼动了她对档案馆的掌控。
“你……感受到了吗?”琉克斯的意识在咆哮中带着一丝快意,“这就是‘存在’过的重量!是你永远无法真正消化,只能徒劳背负的诅咒!”
必须速战速决。静滞力场支撑不了太久,外部的赫斯塔和欧律狄刻也未必安全。
费尔默狼眸中的暗物质漩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起来。她不再仅仅防御,而是张开了巨口。
但这一次,她吞噬的目标,并非琉克斯攻来的力量。
她开始吞噬自身。
更准确地说,是吞噬那些被琉克斯煽动、变得不稳定的周边存档物!
如同刮骨疗毒,她强行将那些躁动的、即将“叛变”的记忆与情感从档案馆的“墙壁”上剥离,吸入自身意识体的核心,进行强制镇压与重构。这个过程带来的是难以想象的痛苦,仿佛在撕裂自己的灵魂碎片。
“你……你这个疯子!”琉克斯惊怒交加,他感觉到自己所能借助的“势”正在飞速减弱。
“你说我饥饿……”费尔默的意识波动在剧烈的痛苦中,反而透出一种令人胆寒的冷静,“那么,便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饥饿为何。”
她猛地加大了吞噬的力量!不仅仅是那些躁动的存档物,连琉克斯那凝聚的怨恨巨剑,也开始化作丝丝缕缕的能量流,被强行扯离,融入她的黑暗之中!
“不!这是我的恨!我的!你连这也要夺走吗?!” 琉克斯的意识发出绝望的哀嚎,他的光痕开始变得黯淡,不稳定。
“恨意,也不过是一种强烈的‘现象’。”费尔默的意识如同宣判,“而一切现象,终将被归档。”
最终,在一声极其微弱、充满不甘的尖啸后,琉克斯的意识光痕被彻底吞噬、分解,重新化为一道沉寂的、被更严密封印的档案,沉入了档案馆的最深处。
其他的躁动也随之平息。
静滞力场外,赫尔墨斯看着力场中心那匹暮色之狼的身体微微颤抖,最终归于平静,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银灰色的眼眸,似乎比之前更加深邃,也更加……空洞。
力场消散。
“整理完毕?”赫尔墨斯微笑着问,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次简单的物品归类。
费尔默没有回答。她只是抬起头,望向音乐厅更深处,那通往未知区域的、更加黑暗的甬道。体内,档案馆暂时恢复了稳定。
但她知道,琉克斯只是第一根尖锐的刺。这座噬亡之馆里,还藏着更多类似的“藏品”。
而她对“自我”的吞噬,才刚刚开始。外部的副本可以通关,内部的迷宫,却似乎永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