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万籁俱寂。
西城根儿棚户区边缘，那个被杂物半掩的洞口像一张沉默的嘴，在黑暗中吐出丝丝阴寒。
洞口附近已被唐世川提前布置了数处精巧的警戒和遮蔽机关，确保短时间内不会被巡逻的傀兵或眼线发现。
参与首次侦查的只有四人：沈之衡、冯宝宝、司徒威涟，以及主动要求同行的唐世川。张静清与大悲禅师需留在外围准备阵法，金靖雪的人手负责更外围的警戒和接应。
唐世川换上了一套特制的深灰色紧身衣，腰间、腿上绑满了各种小巧的工具包和暗器囊，脸上也涂了防反光的油彩。他递给沈之衡和司徒威涟每人一小包粉末：“‘鬼打墙’的改良版，撒出去能形成短时视觉扭曲和炁息干扰，对依靠能量感知的傀兵尤其有效，省着点用。”又给宝宝塞了几颗用蜡封住的药丸：“强力避毒清心的，含着，别吞。”
宝宝接过来，好奇地看了看，放进嘴里含着，腮帮子微微鼓起一点。
“我先下。”唐世川低声道，身形一矮，如同灵猫般钻入洞口，无声无息。片刻后，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类似虫鸣的哨音——安全。
沈之衡让宝宝跟在自己身后，司徒威涟断后，三人依次钻入。
洞口初极狭，仅容匍匐，前行约三丈后，豁然开朗，竟是一条人工开凿、以青砖加固的狭窄甬道，高约一人，宽仅容两人并行。甬道内空气污浊，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那股熟悉的、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比在洞口外感受到的要浓郁数倍。墙壁上隔一段距离便嵌着一盏早已熄灭的油灯，灯盏里残留着黑绿色的、疑似油脂的凝固物。
唐世川蹲在入口处，用手指捻起一点地上的浮土，在鼻尖嗅了嗅，又用一根细如发丝的铜探针插入砖缝试探，低声道：“老地道，年头不短了，但近期有频繁使用的痕迹，脚印杂乱，不止一种。墙壁上有新的刮擦和……某种粘液干涸的痕迹，不像人。”
他取出一颗微光珠，用黑布蒙住大半，只透出些许幽绿光芒，勉强照亮前方几步。“跟紧，注意脚下和头顶。”
四人排成一列，唐世川打头，沈之衡护着宝宝居中，司徒威涟殿后，在幽暗的甬道中悄无声息地前进。宝宝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能视物，她不时轻轻拽一下沈之衡的衣角，示意某个方向气息更浓或有什么细微的动静。
甬道并非笔直，而是曲折向下，岔路极多，如同迷宫。唐世川不时停下，观察墙壁上极其隐秘的刻痕或地面灰尘的分布，选择方向。有些岔路口，他甚至能从墙壁上摸出几乎与砖石颜色融为一体的、细若蛛丝的金属线——那是警报机关，被他小心翼翼地解除或绕过。
越往下走，阴冷气息越重，空气中开始漂浮着极其微小的、散发着黯淡绿光的粉尘，如同有生命的萤火虫。墙壁上的砖石也逐渐变化，从青砖变成了某种暗红色、表面粗糙多孔、仿佛会呼吸的奇异石材，与陨石有几分相似，但质地不同。甬道两侧开始出现一些大小不一的壁龛，里面空空如也，但残留着捆绑的痕迹和深褐色的污渍。
“像是……关押或暂时存放‘饲料’的地方。”司徒威涟压低声音，语气沉郁。
忽然，走在最前的唐世川猛地举起拳头，示意止步。前方传来隐隐的、规律性的“咔嚓……咔嚓……”声，像是沉重的金属靴子踩在石头上的声响，伴随着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
两个高大的黑影，从前方的拐角后转出，沿着甬道巡逻而来。是傀兵！它们比山神庙和废码头的型号看起来更厚重，肩膀上似乎还扛着某种管状武器，眼中红光扫视着甬道。
四人立刻屏息，紧贴墙壁阴影。唐世川手指微动，几点几乎看不见的粉末飘散出去，融入空气中那些绿色粉尘里。傀兵的红光扫过他们所在的区域时，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但并未聚焦，继续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去，渐渐远去。
待声音消失，唐世川才低声道：“‘鬼打墙’粉末起作用了，干扰了它们的能量感知。但时间有限，我们得加快。”
他们避开巡逻路线，选择一条气息更浓、但看起来更少使用的岔路继续深入。地势变得愈发陡峭，人工开凿的痕迹渐少，更像是利用天然岩洞改造而成。洞壁上开始出现粗大的、如同血管或树根般的暗红色脉络，微微搏动着，内里有粘稠的绿色荧光液体流动，最终都汇向下方。那些绿色粉尘也更多了，漂浮在空气中，吸入后让人有种轻微的头晕和恶心感，好在有唐世川的药丸抵御。
宝宝忽然停下，指着侧前方一个黑漆漆的、不起眼的支洞，用气音说：“那里，有‘线’伸出来，连到下面。线的味道……和抓我的那个戴眼罩的人，有点像。”
收藏家？众人都是一惊。难道这里还有“神谕”的高层人员？
唐世川眼中寒光一闪，做了个手势，示意沈之衡和司徒威涟保护好宝宝，自己则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向那个支洞口。他在洞口侧耳倾听片刻，又用一面小镜子反射微光珠的光芒，极快地探看了一下内部。
他退回，声音压得极低：“是个小型的控制室或观察点，里面有两个人，穿着白大褂，像是技术人员，正在操作一个发光的复杂仪表台，仪表台连接的管线通往下方的黑暗。没有武装守卫，但房间里有能量警报装置。”
沈之衡当机立断：“抓住他们，获取情报。但要快，不能惊动警报。”
唐世川点头，从工具包里取出两根细长的吹管和两枚细针。他深吸一口气，无声无息地靠近洞口，算准时机，闪电般探头，吹管轻响——两支细针精准地没入两名白大褂的后颈。两人身体一僵，随即软倒。
四人迅速闪入这个不大的石室。室内灯光昏暗，靠墙处那个发光的仪表台最为显眼，上面布满了闪烁的指示灯、旋钮和几个不大的屏幕，屏幕上跳动着扭曲的波形图和不断滚动的数据。仪表台延伸出数十根粗细不一的管线，穿透石壁，伸向下方。
司徒威涟迅速检查两名昏迷的白大褂，确认他们只是被强力麻药暂时制服，然后开始搜查他们身上和房间。
沈之衡和宝宝则盯着那仪表台。宝宝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波形，眉头越皱越紧：“这个图……和下面那个黑团团跳的节奏，好像。它在变快。”
唐世川已经凑到仪表台前，快速而谨慎地查看着上面的标识和按钮，脸色越来越难看：“见鬼……这不是一般的监控台。这是‘诱导共鸣控制器’的一部分！他们在用特定频率的能量波动，主动‘喂养’和‘刺激’下面那个东西！看这数据流量和能量刻度……下面那玩意吸收能量的速度，在过去六个时辰里加快了至少三成！”
他猛地转头看向沈之衡：“他们在催熟它！因为我们在废码头和外面的行动，可能让他们觉得必须提前了！”
就在这时，司徒威涟从一名白大褂的内袋里摸出了一本薄薄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皮革笔记本，快速翻看几页后，脸色骤变，低呼道：“兄长，唐师傅，你们看这个！”
他将笔记本递过来。上面用清晰但冰冷的笔迹记录着实验数据、能量阈值、以及一些简短的日志。其中几行字，让沈之衡和唐世川都倒吸一口凉气：
“甲七号培养皿（江宁）主体融合度已达71%，‘门’之共鸣指数稳定上升。‘钥匙’特质能量模拟注入后，共鸣指数出现峰值波动，确认‘钥匙’为启动‘门扉’最优媒介。”
“博士指令：加速‘万灵归墟阵’运行，务必在庚辰日（三日后）子时，将‘钥匙’送达核心祭坛，配合‘陨星潮汐’峰值，开启‘门扉’。”
“备用方案：若无法获取完整‘钥匙’，则启动‘剥灵仪轨’，强行抽取其本源之炁，注入‘伪钥’（编号零号衍生体），预计可维持‘门扉’开启十三息。”
笔记本从沈之衡微微颤抖的手中滑落。尽管早有猜测，但亲眼看到这冰冷的计划，尤其是看到“钥匙”、“祭坛”、“剥灵仪轨”这些字眼，一股寒意还是从脊椎直冲头顶。
他们的目标，果然是宝宝！而且要就在三天后！他们不仅要利用她开门，甚至准备了在她反抗或无法获取时，将她“剥灵”致死的备用方案！
“这帮杂碎！”唐世川咬牙切齿，一拳狠狠砸在石壁上，闷响一声。
宝宝弯腰捡起笔记本，看了看那几行字，又抬头看看沈之衡铁青的脸，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伸出冰凉的手指，抚平他紧皱的眉心，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
“莫慌。他们想抓我，想吃掉我。但我不给。”她指了指仪表台上那些通向下方的管线，“我们先弄坏这个，让它‘饿’得慢点。”
就在这时，仪表台上一个红色的指示灯突然疯狂闪烁起来，同时发出一阵低沉急促的蜂鸣！
“不好！昏迷体征监测被触发了！他们身上有隐藏的报警装置！”司徒威涟急道。
“撤！”唐世川低吼一声，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狠狠斩断仪表台上几根最粗的主能量管线！管线断裂处，迸射出刺眼的绿色电火花和粘稠的、散发恶臭的液体。
几乎同时，整个地下空间仿佛被惊动的蜂巢，远处传来刺耳的警报嘶鸣和大量急促的脚步声、金属摩擦声！无数道强弱不一、但充满敌意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尤其是从下方深处，迅速逼近！
“走原路来不及了！”唐世川快速扫视石室，目光落在仪表台后方一处看似天然的石缝上，那里有微弱的气流流动。“这边！可能有通风或废弃通道！”
他率先钻入石缝，沈之衡拉起宝宝紧跟，司徒威涟断后，将石室入口处撒上大把“鬼打墙”粉末和几颗延迟触发的小型烟雾雷。
石缝内狭窄曲折，勉强能容人爬行。身后，警报声、脚步声、以及某种非人的嘶吼声越来越近，伴随着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
他们在地下迷宫深处，触动了最敏感的神经。逃亡与时间赛跑，就此开始。而距离那个注定的“庚辰日子时”，只剩下不到七十二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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