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家话音落下的刹那,十二支枪口同时迸发出幽绿色的光芒。
那不是子弹,而是高度凝聚的能量束,撕裂雨幕,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响。沈之衡瞳孔骤缩,他的战斗经验告诉他,这种攻击不能硬接。他猛地侧身翻滚,原先站立的地面被三道绿光击中,青砖瞬间熔蚀出拳头大的坑洞,边缘冒着刺鼻的白烟。
司徒威涟的反应同样迅捷。他并非武者,但常年行医练就的敏锐让他几乎在枪口亮起的瞬间便将身体缩向神像基座之后。两根银针从指间射出,不是射向枪手,而是射向庙顶两处不起眼的瓦缝——那里是他进庙时就留意到的、结构最脆弱的两点。
银针没入,屋顶传来细微的崩裂声。
但攻击已至。三道光束呈品字形射向冯宝宝,封死了她左右闪避的空间。收藏家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微笑,他要看这“奇迹造物”如何应对这超越凡俗的火力。
宝宝没躲。
她甚至没有看那三道光束,只是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光束袭来的方向,轻轻一握。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三道足以熔金蚀铁的能量束,在距离她手掌不足三尺的空中,像是撞进了一堵无形的、极具韧性的墙壁,速度骤减,扭曲,然后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无声消融,只剩几点零星的绿色光屑飘散。
收藏家脸上的笑容僵住。
“能量……无效化?”他独眼中首次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不,不是无效化,是……分解?同化?这就是‘炁体源流’本源之炁的特性?”
他自然不知道,宝宝根本不懂什么炁体源流。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到“那些绿光让人不舒服”,然后身体里的“炁”就自己涌出来,把“不舒服”的东西“弄没了”。
但沈之衡和司徒威涟看得真切。那不是武功,绝非内力所能解释。那是另一种层面的力量运用,简洁、直接,近乎规则。
“开枪!火力覆盖!别让她有机会集中!”收藏家厉声喝道,金属手指急速敲击着左手掌心一个微小的装置。
剩余九名枪手同时开火,幽绿光束交织成网,笼罩向宝宝,也将沈之衡和司徒威涟的躲藏区域一并覆盖。他们显然经过严格训练,射击角度刁钻,彼此配合无间。
沈之衡知道不能再藏。他低喝一声,内力灌注双腿,身影如鬼魅般从掩体后掠出,并非直线冲向枪手,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呈“之”字形趋避。一道光束擦着他的肩头掠过,衣料瞬间焦黑,皮肤传来灼痛。但他也成功拉近了与最近一名枪手的距离。
短刀如匹练斩向对方脖颈。那枪手竟不闪不避,只是抬起左臂格挡。
“锵——!”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沈之衡感觉刀锋像是砍中了精钢,反震之力让他手臂发麻。定睛看去,那枪手左臂的衣袖已被割裂,露出的并非血肉,而是泛着金属冷光的漆黑手臂,表面还有细微的纹路流转。
“机械改造?”沈之衡心下一沉,刀势一变,改斩为戳,直刺对方面门。
那枪手头颅猛地后仰,险险避开,同时右手能量枪调转,近距离朝他胸口射击。沈之衡拧身堪堪避开,刀锋顺势下划,在对方腰间带出一溜火星——那里同样是金属构造。
另一边,司徒威涟的银针如暴雨般射向两名试图包抄的枪手。银针精准地射向他们的眼睛、咽喉等看似未被改造的要害。然而,枪手们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或是偏头避开,或是直接用手臂遮挡。一根银针成功刺入一名枪手的颈侧,却只没入半分便再难前进,仿佛被致密的肌肉夹住。
“肌肉密度异常……骨骼可能也被强化了。”司徒威涟迅速判断,心中骇然。这已非寻常武功能对付的敌人。
压力最大的中心,冯宝宝被至少五道能量光束持续攻击。她依旧没有大幅移动,只是双手不断在身前挥动、抓握,每一道袭向她的绿光都在那看似随意的手法中湮灭。但她的眉头微微蹙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的炁在消耗。”收藏家敏锐地观察着,嘴角重新勾起笑意,“毕竟不是真正的无穷无尽。很遗憾,如果无根生在这里,或者有其他八奇技传人相助,或许能发挥你真正的潜力。但现在……你只是一个人。”
他抬起金属右手,五指指尖亮起更凝实的幽蓝光芒,对准了宝宝:“让我看看,‘神明灵’的女儿,能撑到几时。”
他指尖的光芒正要射出——
“轰隆!!!”
头顶传来巨响。司徒威涟之前射入瓦缝的银针,终于引发了连锁反应。年久失修的庙顶在暴雨浸泡和轻微破坏下,一大片瓦椽连同梁木轰然塌落,正好砸向聚在一起的几名枪手和收藏家所在的位置!
尘土飞扬,碎木四溅。枪手们阵型大乱,不得不闪避或格挡坠物。
沈之衡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短刀精准地刺入面前那名机械臂枪手脖颈处一处似乎是关节缝隙的地方,用力一撬!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那枪手的头颅歪向一边,动作顿时僵住,眼眶中的光芒熄灭。
“有弱点!关节、连接处!”沈之衡大喝提醒。
司徒威涟闻言,手中剩余的银针尽数射出,专攻另一名枪手的膝弯、肘窝、颈侧。那名枪手挥舞着手臂格挡,仍被几根银针钻入缝隙。他动作立刻变得迟滞,能量枪的射击也失去了准头。
收藏家挥袖震开落在身前的碎木,脸色阴沉。屋顶的坍塌打乱了他的节奏,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凡人”竟能如此快地找到改造人的弱点并造成有效杀伤。
而冯宝宝,在干扰稍减的瞬间,动了。
她不再站在原地化解攻击,而是第一次主动出击。身影如同失去了重量,在泥泞的地面和倒塌的杂物间几个闪烁,便鬼魅般贴近了一名正在躲避碎木的枪手。那枪手刚抬起枪口,宝宝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胸口。
没有巨响,没有光芒爆发。那枪手只是猛地一颤,眼中绿光急速黯淡,周身隐约流转的能量场像被戳破的气泡般消散,然后整个人软软倒地,胸口没有任何外伤,但生命气息已然消失。
“直接震散了能量核心?还是破坏了内部的生理循环?”收藏家独眼猛缩。这种对能量和生命结构的精准破坏,比单纯的暴力摧毁更令他心惊。
宝宝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转身扑向下一个目标。她的战斗方式彻底变了,不再有“阿威十八式”那些略显刻板的招式,只剩下最纯粹的高效。拧脖,碎膝,点刺关节……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敌人某个关键部分的失效。她的“无色之炁”似乎不再外放形成防御,而是内蕴于手足指尖,触之即溃敌之内在。
短短十息之内,又有三名枪手倒地不起。
“撤!”收藏家当机立断,知道今夜已无法得手。他金属右手猛地向地面一拍,幽蓝光芒炸开,强光伴随着剧烈的能量波动席卷庙内,暂时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沈之衡和司徒威涟下意识闭眼护身。待强光散去,只见庙内一片狼藉,收藏家和剩余五名还能行动的枪手已不见踪影,只有破损的庙门在风雨中摇晃,地上躺着七具或僵直或瘫软的身体。
战斗突兀开始,又突兀结束。
庙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沈之衡持刀的手微微颤抖,肩头的灼伤传来刺痛。司徒威涟快步上前检查他的伤势,又警惕地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宝宝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脸色有些苍白。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里有一丝陌生的困惑。刚才那种精准破坏敌人内部的感觉……很熟悉,又很陌生。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教过她……是谁?
“追吗?”司徒威涟简单为沈之衡处理了伤口,低声问。
沈之衡摇头:“雨大,夜黑,敌情不明。先处理这里。”
三人迅速检查了那七具躯体。果然,大部分要害部位都有金属或不明生物材料强化,但关节、能量管线接口、后颈等处存在相对薄弱的节点。司徒威涟从一名“尸体”后颈处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已经烧毁的芯片状物体。
“这东西……似乎在收集数据。”司徒威涟面色凝重,“他们可能不单纯是为了抓宝宝,也是在测试她的能力。”
沈之衡看向宝宝,她正抱膝坐在尚有余温的火堆旁,望着跳跃的火苗出神。刚才收藏家的话,无疑在她空洞的心湖里投下了巨石。
他走过去,脱下自己半干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宝宝没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沈之衡。”
“嗯?”
“如果我爹……真是那个无根生,如果我真的……是很多人一起‘做’出来的。”她抬起头,眼神里是罕见的迷茫,“那我算啥子?我还是冯宝宝不?”
沈之衡在她身边坐下,沉默片刻,道:“记得我给你取名叫‘阿宝’的时候吗?”
宝宝点头。
“那时你什么都不记得,脏兮兮的,但抓住我衣角不放。”沈之衡望着火光,“我给你名字,教你吃饭穿衣,你慢慢会说话,会打架,会在我发病时递西红柿……这些,是别人‘做’出来的吗?”
宝宝想了想,摇头。
“所以,”沈之衡声音很稳,“不管你的身体从哪里来,不管你的‘炁’是谁给的,这几个月跟着我一路走来,会饿会困会受伤,会因为我皱眉而伸手,会因为别人说我是‘东西’而生气……这些,就是冯宝宝。是我认识的阿宝。”
宝宝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的迷茫渐渐被一种缓慢的、温暖的东西取代。她忽然伸出手,像以前很多次那样,碰了碰他眉心的褶皱。
“嗯。”她很简单地应了一声,然后说,“我饿了。”
沈之衡忍不住笑了,虽然肩膀很痛。
司徒威涟在一旁看着,也松了口气,随即正色道:“兄长,宝宝。今夜之后,情况不同了。我们知道了‘异人’世界的存在,知道了宝宝身世的冰山一角,更明确了‘神谕’组织的目标和技术水平。他们不会罢休。”
“那个收藏家提到的‘博士’,对八奇技和宝宝如此了解,很可能也是异人界的人,甚至是当年事件的亲历者或相关者。”沈之衡分析道,“他寻找宝宝,绝对不只是‘研究’那么简单。”
“接下来怎么办?”司徒威涟问,“落枫镇的线索断了,但神谕还有其他据点。”
沈之衡看向庙外渐歇的雨势,眼神锐利起来:“既然他们主动找上门,透露了这么多信息……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不躲了。”
“兄长的意思是?”
“找个地方,主动放出消息,等他们来。”沈之衡缓缓道,“但在那之前,我们需要了解更多关于‘异人’,关于八奇技,关于甲申之乱的事情。我们需要盟友,或者……信息渠道。”
沈之衡看向地上那些改造体的残骸,“之谦,这些东西,你能研究出多少?”
司徒威涟眼中闪过医者的专注:“给我一点时间,或许能找到一些对付他们的共性方法。至少,下次交手,不会像今晚这么被动。”
宝宝听着他们的对话,慢慢嚼着沈之衡递过来的干粮。她不太懂那些复杂的谋划,但她知道,沈之衡和司徒威涟在想办法保护她,也在想办法解开谜团。
这就够了。
她咽下食物,忽然说:“下次那个戴眼罩的再来,我要把他那个铁手掰断。”
语气平淡,却让沈之衡和司徒威涟都愣了一下,随即相视苦笑。
这很冯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