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兄弟？”
冯宝宝这平平无奇的一句问话，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司徒威涟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缩，手中的空针管“啪嗒”一声掉落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凹陷处显得格外刺耳。
她……她怎么会知道？！
这个秘密，他背负了百年，隐藏了百年，如同最深的梦魇，也是最沉的枷锁。他以为会随着时光带入坟墓，却在此刻，被这个来历神秘、力量苏醒的少女，如此轻易地戳破。
震惊、慌乱、无措，以及一种长久压抑后骤然被揭开伤疤的剧痛，交织在他脸上。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否认吗？在她那双清澈得仿佛能映照灵魂本源的眼睛面前，任何谎言都显得徒劳而可笑。
冯宝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一个答案。她的眼神里没有探究，没有逼迫，只有一种纯粹的等待，仿佛在确认一个简单的事实，就像确认雪是白的，冰是冷的一样。
最终，司徒威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也微微弯曲。他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试图掩饰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复杂情绪。再抬起头时，脸上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苦涩。
“……是。”他沙哑地承认了，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得仿佛用尽了他百年的气力。“他是我兄长，沈之谦……是我一直在找的哥哥。”
承认的话语出口，心中那堵冰封了百年的墙，仿佛也随之裂开了一道缝隙。百年的孤独守望，百年的默默牺牲，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尽管这出口，是在一个看似最不可能理解的人面前。
冯宝宝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已知的信息。她看了看昏睡的沈之衡，又看了看颓然的司徒威涟，基于她那简单的逻辑，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司徒威涟苦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为什么？这百年的缘由，又如何能对这样一个心思纯粹如白纸的少女说清？
“我的血……能救他，也能害我。”他尽量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告诉他，他定然不会再用我的血。而且……有很多坏人，在找我们。分开，更安全。”
冯宝宝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过了几秒，她指了指昏睡的沈之衡，又指了指司徒威涟：“所以，你偷偷跟着，偷偷救他，自己偷偷受伤？”
她的用词依旧直接得近乎残忍，却再次精准地概括了本质。
司徒威涟沉默着，算是默认。
“哦。”冯宝宝再次点头，表示明白了。在她看来，这种行为虽然有点“麻烦”和“绕弯子”，但逻辑上似乎也说得通？为了保护重要的东西（哥哥），采取一些非常手段（隐瞒和牺牲自己）。
她不再追问缘由，而是将注意力转回实际问题。“他的那个‘坏东西’（诅咒），很顽固。我的气，能让它安静。你的血，也能。但都弄不掉。”
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像黏在衣服上的脏东西，擦不掉，也洗不掉。”
司徒威涟看着她那笨拙却形象的比喻，心中五味杂陈。是啊，那诅咒就如同最顽固的污渍，纠缠了兄长百年，也折磨了他百年。
“要想弄掉，”冯宝宝继续用她那独特的思路分析，“要么，找到专门洗这个脏东西的‘肥皂’。要么……”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之衡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就把这块‘布’（指沈之衡的身体）整个换掉。”
司徒威涟心中一动。专门洗掉诅咒的“肥皂”？是指解除诅咒的方法吗？那或许存在于陨坑更深的秘密里，或者在其他未知之地。而“换掉布”……这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几乎不可能。
“前者渺茫，后者……更是虚无缥缈。”司徒威涟叹息道。
“那就先让它不吵。”冯宝宝做出了决定，语气干脆，“我用我的气，你用你的血。我们一起，让他‘舒服’点。等找到‘肥皂’再说。”
她的解决方案简单直接：既然暂时无法根治，那就联合现有的手段进行压制和维持。至于后续，走一步看一步。
司徒威涟看着她，看着这个思维模式异于常人，却拥有着匪夷所思力量的少女，心中那份沉重的绝望，竟被她这看似不着调的计划，驱散了一丝阴霾。
或许……或许真的可以？有她的力量相助，或许能为他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去追寻那渺茫的“肥皂”？
“好。”他不再犹豫，郑重地点了点头。为了兄长，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愿意尝试。
这一刻，横亘在兄弟之间百年的冰墙，虽未完全崩塌，却因冯宝宝这误打误撞的介入，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入了微弱的光。
而冯宝宝，则看着这两个被她归类为“需要持续维护的麻烦物品”的男人，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
嗯，先这样吧。
一个提供“临时胶布”（血），一个提供“安抚剂”（炁），分工明确。
至于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第三十三章 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