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撕裂空气的风。
电磁风暴在头顶炸开,蓝白色电弧如巨蟒般缠绕着废弃基地的金属骨架。江临川的护腕反制器发出刺耳警报,红光闪烁——过载,即将熔毁。
他没有抬头。
左手扣住手冢国光的手臂,力道沉稳,不容挣脱。两人脚步交错,在倾斜的钢架间疾行。脚下是崩裂的合金地板,裂缝中涌出灼热气流,带着焦糊与臭氧的味道。
“三十秒。”江临川低语,声音被风暴碾碎成片。
手冢未答。他的左手指节绷紧,掌心朝天,像是托起无形之物。空气开始震颤,分子凝滞,密度骤增。一道半透明的弧形屏障自他指尖蔓延而出,如同冰层在湖面生长。
轰——!
又是一道雷击劈落,撞上屏障,炸开蛛网状裂痕。
屏障撑住了。
江临川余光扫过,瞳孔收缩。他知道那不是物理防护,而是对“空间”的短暂冻结——用“神之左手”强行遏制空气流动,形成真空隔断层。代价是神经负荷与体温流失。
护腕炸了。
塑料与金属碎片四溅,烫伤他小臂外侧。痛感迟来半拍,他已将手冢推向通道口。
“走。”
命令式的一个字。
手冢踉跄一步,左肩撞上墙沿。冷汗滑入眼角,视野模糊了一瞬。他咬舌,清醒。
身后传来建筑坍塌的轰鸣。暗卫残部启动自毁程序,核心舱爆燃,火光吞没走廊尽头。热浪推着他向前,像有无数只手在背后撕扯。
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倾斜十五度,底部深不见底。江临川率先跃下,落地翻滚卸力。尘埃腾起,遮蔽视线。
几秒后,手冢落下。膝盖跪地,左手撑地维持平衡。指腹触到地面时微微一颤——温度正在上升。
地壳加热。
自毁程序不仅引爆能源舱,还激活了地热引流系统。这座地下设施将在七分钟后彻底化为熔炉。
江临川站起身,解开战术背心,扔掉所有非必要装备。只剩一把折叠刀别在腰带内侧。他看向手冢:“还能动?”
手冢点头。呼吸平稳,但左手已无法抬起。
“别硬撑。”江临川说,“接下来靠我。”
他们开始奔跑。
通道呈螺旋下降,墙面布满冷却管路,此刻正一根根爆裂,喷出高压蒸汽。白雾弥漫,能见度不足三米。每一步都踏在湿滑的金属网上,脚下是深渊回响。
江临川在前引路,右手始终张开,以防突发障碍。他记得地图——前方三百米有应急升降梯,若电源未断,尚可启用。
脚步声重叠。
急促,规律,像心跳。
突然,一声异响切入节奏。
滴……滴……滴……
来自手冢腕部。残留的追踪芯片仍在工作,信号未被完全屏蔽。江临川眼神一凛,立刻扑向手冢,将其按倒。
下一瞬,狙击激光扫过头顶,在墙上留下烧熔凹槽。
敌人还未撤离。
江临川压低声线:“别动。”
手冢闭眼。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滴落在网状地板缝隙中,瞬间蒸发。
激光再度锁定。
这次来自下方。
三角定位。
江临川猛地抬腿,踢飞一块松动的钢板,制造噪音偏移焦点。随即翻身而起,拽起手冢狂奔。
枪声响起。
子弹击穿雾气,擦过江临川肩头,划开一道血痕。他未停步,反而加速。
三百米到了。
升降梯门半掩,控制面板黑屏。江临川抽出折叠刀,撬开面板外壳,裸露电路暴露眼前。他撕下手臂上的传感贴片,接入主控线路。
“重启需要十秒。”他说。
手冢靠墙站着,左手垂下,指尖微动。他在积蓄力量。
外面,脚步声逼近。
至少三人,装备齐全,步伐整齐。是敌方清剿小队。
江临川盯着电流读数,等待回路重建。
五秒。
四秒。
面板亮起绿灯。
门缓缓开启,轿厢停在此层。内部空无一物,缆绳完好。
“进去。”江临川推他。
手冢迈步。
就在门将合拢刹那,一枚震荡弹从拐角滚来,炸开强光与声波。
江临川瞳孔剧震,本能扑向手冢,用身体挡住冲击。两人跌入轿厢深处,背部撞上墙壁。
门关闭。
下降启动。
但震荡影响了控制系统,轿厢剧烈晃动,缆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手冢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丝。
江临川扶住他颈后,检查瞳孔反应。还好,意识清醒。
“他们不会让电梯直达地面。”江临川说,“中途会被拦截。”
手冢抬眼看他。
目光平静,却有火焰在深处燃烧。
江临川懂了。
“你还有多少力气?”他问。
“够。”手冢说。
一个字,千钧之力。
江临川点头,转身面向控制板。他拆下最后一块备用电池,准备手动超频驱动电机,强行提速冲过中间封锁层。
手冢则缓缓抬起右手,将左臂横于胸前。五指张开,仿佛握住某种看不见的球体。
空气再次凝固。
不只是前方通道,整个电梯井内的气流都被压制。压力差形成短暂真空,减缓外部干扰可能。
江临川完成接线,按下按钮。
电机咆哮,速度提升30%。
轿厢如箭下射。
与此同时,上方传来爆炸声。敌方强行破开门禁,试图从更高层截击。
但他们慢了。
电梯穿过第17层封锁点时,手冢的“神之左手”突然释放压缩空气,形成一次微型定向爆震,反向推离追击者的锚钩装置。
一次,仅此一次。
之后,他的左手彻底失去知觉,软软垂下。
江临川察觉异样,回头看他。
面色苍白如纸,呼吸浅薄。
“结束了。”他说。
手冢闭上眼。
电梯继续下行。
再无阻拦。
当“到达底层”提示音响起时,门外是一片荒原。夜空漆黑,星辰稀疏。远处城市灯火微弱,如同沉没前的最后一缕光。
门开。
冷风灌入。
江临川架起手冢,走出轿厢。大地坚硬,冻土覆盖砂砾。他们站在废墟边缘,身后是逐渐沉陷的建筑群。
自毁程序进入终阶。
整座设施开始塌陷,像一座岛屿沉入海底。火光从裂缝中喷涌,映红天际。
江临川没有回头。
他背着手冢前行,步伐坚定。每一步都在远离那个世界。
风很大。
吹散硝烟,也吹乱发丝。
手冢伏在他背上,意识渐远。最后的记忆,是江临川后颈的汗味,混合着铁锈与雪的气息。
还有那一句极轻的话:
“你活着,就够了。”
地面震动加剧。
身后的一切都在毁灭。
但他们已经离开。
三十秒的争取,换来生路。
不是胜利。
只是撤退。
一场失败中的幸存。
夜色浓重。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最终融入黑暗。
远方,第一缕晨光悄然爬上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