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边界线在烈日下泛白,像一道烧红的铁丝。
风停了。
空气凝固成玻璃体,压在肩胛骨之间。观众席的喧哗被抽成真空,只剩机械运转般的秒针声——滴、滴、滴——从腕表深处传来。
迹部景吾站在底线后,左手轻托网球,右臂垂落。他微微侧身,右膝微曲。
江临川瞳孔收缩。
0.5秒前,他的身体已动。
球尚未离手,轨迹已在脑中成型:抛物线起点、旋转轴心、落点投影。膝盖弯曲角度17度,髋关节外旋3.2度——细微偏差,足以暴露发球意图。
“唐怀瑟。”
声音未落,球已腾空。
银白小球划破天际,在最高点骤然失速,如坠星般垂直砸向T字交界区。这是违反物理常识的一击,是王者宣示主权的图腾。
但江临川不在原地。
他左脚蹬地,重心前倾,拍面斜切而出。
“啪。”
清脆一响,像是冰层裂开第一道缝。
球被截击在空中,尚未来得及触地。拍网震颤,电流顺着碳纤维杆身窜上手臂,护腕内圈红光一闪,蜂鸣短促响起:【过热警告】。
江临川不动声色,镜片反光遮住眼神。
球飞回迹部身前,贴网而过,落地即止。
死寂。
全场静默如墓穴。
迹部第一次没接住自己的发球。
不是速度不够快,而是对方出现在了“不可能出现的时间点”。
“不可能!”他低吼,声音撕裂喉管。
江临川推了推眼镜,金属框沿在阳光下一闪。
“你的膝盖弯曲角度出卖了你。”
语调平静,像在陈述天气。
风吹起他额前碎发,露出眉骨一道旧疤。护腕温度仍在攀升,红外监测系统自动切换至冷却模式,微弱蓝光渗出织物缝隙。
这不是预判。
是计算。
每一帧肌肉收缩、关节位移、重心转移,都被拆解为数据流,在脑海中高速重构。他看到的不是人,是运动模型;不是招式,是代码漏洞。
迹部眯眼。
第二次发球。
同样姿势,同样的高抛,同样的屈膝。
江临川再次移动。
又是0.5秒提前量。
截击。
再截击。
第三球、第四球……连续五次,唐怀瑟发球无一命中。
球场地面开始龟裂,不是因力量,而是心理崩塌的象征。观众席有人站起,有人捂嘴,有人喃喃:“那家伙……看穿了?”
迹部呼吸变重。
汗水滑落颧骨,滴在拍柄胶带上。
他调整站位,右脚后撤半寸,试图改变发力轴线。
江临川低头看了一眼护腕。
温度:68.3℃。
警告图标闪烁频率加快。
他知道不能再硬抗。这种级别的神经负荷,每多一次截击,手腕负荷指数级上升。若强行维持,韧带撕裂风险超73%。
但他不能退。
双打搭档还在后场等他开路。
对手是冰帝,是迹部与忍足的组合,是全国顶尖的双打王者。
而他们只是外来者,不被记录的名字。
必须破局。
第六球。
迹部深吸一口气,重新抛球。
这一次,他没有完全屈膝,而是以踝关节微调控制重心,掩藏初始发力方向。
更隐蔽,更狡诈。
江临川闭眼。
一秒。
全场屏息。
睁开时,眸底似有算法流转。
他没有立刻启动,而是等待——等待那0.03秒的身体倾斜,等待髋部肌肉群的首次收缩信号。
动了。
左脚跨出,拍面横扫。
“啪!”
又是一记空中截击。
球如子弹射向边线死角。
迹部扑救不及,指尖擦过球尾绒毛。
15-40。
赛点。
观众席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惊呼。
江临川缓缓收回拍子,护腕发出一声闷响,蓝光熄灭,转为暗红。
系统提示浮现视野边缘:【冷却失效,建议终止高强度操作】。
他置之不理。
风吹过耳际,带来一丝焦味——来自护腕内部电路过载。
对面,迹部盯着他,眼神从震惊转为锐利。
“你不是人类。”他说。
江临川沉默。
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大脑仍在回放刚才那一瞬的画面:迹部抛球瞬间,右肩胛骨轻微下沉0.8厘米,这是唐怀瑟的预备动作特征值之一。此前五次,他都用同一模式启动,唯独这次隐藏。
但他还是看出来了。
因为他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观看了迹部全部比赛录像,共计83场,提取发球前兆动作样本197组,建立动态预测模型。
这不只是天赋。
是训练到极限的感官压缩技术。
将视觉信息转化为神经电信号的延迟压缩至8毫秒以下,比普通运动员快六倍。
代价是神经系统持续高负荷运转,每一次预判都在透支。
护腕警报不是偶然。
是他身体发出的求救信号。
但他不能停。
第七球。
迹部决定赌一把。
他做出唐怀瑟假动作,实则改用平击发球,速度快、弧线低,目标直取外角。
江临川却未被骗。
他在假动作完成前就启动。
因为他看见了——
迹部左手松球的瞬间,右手肘关节角度为112度,而非唐怀瑟所需的105度。这个差异只有0.3秒,普通人无法捕捉。
他冲上前。
截击。
球再度被拦下。
ACE失效。
局终。
裁判宣布比分时,江临川终于后退一步,靠在铁丝网上。
护腕彻底黑屏,表面烫得几乎无法触碰。
他摘下它,轻轻放在场边箱包上。
皮肤留下一圈红痕。
搭档走来,递上水瓶:“你还好吗?”
他摇头,目光望向对面。
迹部正冷冷注视着他,嘴唇紧抿。
那一眼中,不再是轻视,而是警惕,甚至是……战意。
江临川知道,这场对决才刚开始。
他弯腰捡起球拍,重新站定。
下一局,将是对方的发球局。
他需要更多计算,更多反应,更多突破极限的瞬间。
风再次吹起。
太阳西斜,影子拉长如刀。
球场如战场,每一寸土地都被意志灼烧。
远处,计分牌数字跳动。
时间继续流动。
而战斗,从未停止。
护腕残骸静静躺在角落,像一枚退役的勋章。
高温曾在那里燃烧,只为换取一个可能——
打破神技的凡人之躯。
……
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场比赛,灯光渐次亮起。
江临川站在底线,双手握拍。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到来。
迹部走上发球区,拍面轻敲掌心。
两人视线交汇。
无声。
却如雷鸣。
球童递上新球。
裁判:“Game starts.”
江临川闭眼。
再睁。
世界变成慢动作。
心跳:67次/分钟。
呼吸频率:稳定。
神经系统:超频运行。
准备就绪。
球飞来。
他迎上去。
不是截击。
是反击。
一拍,轰向对角 deep corner。
尘土飞扬。
观众起身。
第一回合,结束。
第二回合,开始。
没有言语。
只有球与拍的撞击声,一次次撕裂空气。
每一次奔跑,都是对极限的挑战。
每一次挥拍,都是对命运的叩问。
他们都不是为了胜利而战。
而是为了证明——
有人可以站在神的对面,且不退一步。
灯光下,两道身影交错。
一个代表贵族的骄傲,一个象征凡人的执拗。
胜负未分。
战火不熄。
夜色彻底吞没球场时,比分牌仍未停止闪烁。
而他们的脚步,依旧坚定。
向前。
再向前。
直到最后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