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木头观察日记，与“资源点”的自我修养

宋瑾瑜决定，要观察一下林鹤朝。

不是用通明道体去洞察法则，而是用一种他从未尝试过的、近乎笨拙的方式，去观察一个人，去验证小七那番“不单纯”的论断。

这对他而言，是比破解上古阵法更陌生也更困难的课题。

他开始留意那些曾经被自己理所当然接受的细节。

比如，林鹤朝每日“恰好”在他服药后出现，带来的蜜饯糖霜，品种每日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他最可能接受的口味——不会太甜腻，带着恰到好处的果酸或花香。以前他只当是鹤朝细心，现在却忍不住想：需要多深的了解和多少次的尝试，才能将一个人的口味偏好掌握到如此精确的地步？

比如，林鹤朝与他交谈时，目光落点。以前宋瑾瑜说话时，对方总是认真聆听，眼神专注。现在他才注意到，那专注的目光，不仅仅是落在他的眼睛，还会悄然滑过他的眉梢、唇角、指尖……像是一种无声的、细致的描摹。当他看回去时，林鹤朝会立刻迎上他的视线，笑容温润，毫无异样，仿佛刚才那细微的流连只是错觉。

又比如，肢体接触的“度”。林鹤朝似乎掌握着一种精准的分寸——在他身体不适、需要支撑时，手臂会及时而稳固地伸过来；在他专注看书或推演阵法时，会极其自然地帮他拢一拢滑落的毯子，或递上一杯温度正好的茶。动作流畅自然，理由充分（怕他着凉、担心他口渴），接触的部位也仅限于手臂、肩背、手腕等“安全”区域，从不逾越。

可每当这种接触发生，宋瑾瑜总能感觉到对方指尖或掌心传来的、比常人更灼热几分的温度，以及那看似短暂触碰下，一丝极其隐晦的、仿佛不愿离开的留恋。

这天下雨。

秋雨淅沥，敲打着听雪小筑的窗棂，带来阵阵寒意。宋瑾瑜畏寒，即使屋内燃着银丝炭，依旧觉得手脚冰凉。

林鹤朝来了，带着一股外面的湿冷气，却在进门后很快被屋内的暖意浸透。他照例先看了看宋瑾瑜的脸色，目光落在他微微蜷缩的手指上。

“手还是这么凉。”林鹤朝语气带着惯常的关切，极其自然地走到炭盆边，用火钳拨了拨炭火，让火焰更旺些。然后，他走回软榻边，没有坐下，而是半蹲下来，视线与宋瑾瑜齐平。

“哥哥，”他伸出手，掌心向上，递到宋瑾瑜面前，笑容坦荡，“我修炼的功法偏阳火属性，手暖。帮你焐焐？”

他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因为刚从外面进来，掌心还带着一丝雨气的微润，但内里透出的暖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理由又是那么“正当”——他功法属性相克，他是为了驱寒。

宋瑾瑜看着那只手，脑海中瞬间闪过小七的话——“正当理由”。

他迟疑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的迟疑，让林鹤朝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黯色，但笑容未变，手也未收回，只是静静等待着，仿佛宋瑾瑜无论接受还是拒绝，他都能坦然接受。

最终，宋瑾瑜慢慢将自己的手，放入了那只温热的掌心。

林鹤朝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即稳稳握住。他的手掌果然很暖，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驱散着宋瑾瑜指尖的冰凉。他没有用力揉搓，只是轻轻握着，用掌心最柔软的部分包裹住宋瑾瑜微凉的指尖，拇指似有若无地，一下下轻轻摩挲着宋瑾瑜的手背关节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雨声潺潺，炭火噼啪。

室内一片静谧温暖。

宋瑾瑜垂着眼，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和那似有若无的摩挲。这种感觉很奇怪，并不讨厌，甚至有些……舒适。但心底那根被小七拨动的弦，却轻轻颤动着，提醒着他：这或许不止是“驱寒”。

他试图分析林鹤朝此刻的情绪。

小七适时在识海里小声汇报：“目标林鹤朝，情绪波动：满足+70%，愉悦+20%，克制（压抑其他强烈情绪）+10%。生理指标：心跳略快，体温微升。综合判断：情绪质量极高，能量转化率……噌噌往上涨！宿主，请保持这个姿势！这是高效充电模式！”

宋瑾瑜：“……”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观察”，似乎带着点不地道的“利用”意味。

“哥哥在想什么？”林鹤朝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柔些，带着雨天的慵懒。

宋瑾瑜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林鹤朝的眼神依旧温润，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没什么。”宋瑾瑜移开目光，看向窗外雨幕，“只是在想，那株空冥草。”

这是实话。他这几日虽在“观察”林鹤朝，但并未耽误正事。空冥草被他置于特制的蕴灵阵中温养，神识已初步探入研究，确实发现了许多有趣且可能对修复道体有启发的地方。

“哦？”林鹤朝似乎被引起了兴趣，却并未松开握着他的手，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蹲得更舒服些，一副准备长谈的样子，“可有什么发现？”“其空间属性之精纯，超乎记载。叶脉结构暗合某种古老的空间折叠道纹，若能解析，或许对构建稳定的小型传送阵，甚至……对修复涉及空间损伤的伤势，有参考价值。”宋瑾瑜谈起专业领域，语气变得专注。

林鹤朝认真听着，不时提出一两个切中要害的问题，显示出他在这方面的见识也不浅。两人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蹲着，手握着手，讨论着高深的空间法则与灵草特性。

画面奇异却又和谐。

直到宋瑾瑜说完一段，微微喘息，林鹤朝才恍然般道：“看我，只顾着听哥哥说，都忘了你该休息了。”他松开手——动作缓慢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站起身，顺手又替宋瑾瑜理了理膝上的毯子。

“空冥草虽好，但研究切忌操之过急。哥哥今日说了这么多话，又耗神了。”他语气带着不赞同的温柔，“我让林泉给你炖了燕窝雪蛤羹，一会儿用了，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听你讲。”

说完，他如同完成每日任务般，又检查了一下屋内的炭火和窗户缝隙，确认没有冷风漏入，这才告辞离开。

门关上，宋瑾瑜看着自己恢复自由、却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温度的手，久久不语。

小七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宿主！刚才那一会儿，情绪值收获足足有三千点！而且质量奇高！这个林鹤朝，简直是行走的情绪值宝库！我宣布，他就是本系统的‘头号战略合作伙伴’兼‘特级资源点’！”宋瑾瑜揉了揉眉心：“……你的用词，能否文雅些？”

“哎呀，意思到了就行！”小七兴奋不减，“宿主，根据观察和数据，我有一个大胆的提议！”

“说。”“既然他对你有‘不单纯’的心思，又表现得如此‘纯良无害’、‘正当关怀’，那我们何不……顺水推舟？”小七的声音充满算计，“在不戳破、不越界的前提下，适当增加一点‘良性互动’？比如偶尔接受他的一些小照顾，对他笑一笑，多和他说几句话……这样既能维持高质量情绪值供应，又能让他保持‘愉悦’和‘满足’，岂不是双赢？”

宋瑾瑜沉默。

小七的提议，听起来很功利，甚至有点……渣。利用别人的感情，来为自己谋取利益。“宿主，别觉得有心理负担嘛！”小七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第一，我们没骗他，没承诺什么，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第二，他对你好，你接受并给予正向反馈（哪怕是有限的），这本身也是一种‘回应’，说不定他还乐在其中呢！第三，咱们的终极目标是修复你的身体，这是正经事！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不寒碜！”

宋瑾瑜依旧沉默。他知道小七说得有一定道理，从纯粹的利益最大化角度，这似乎是最优解。

可是……他眼前又浮现出林鹤朝蹲在他面前，认真听他讲述空冥草特性时的眼神。那里面有欣赏，有专注，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他当时未能完全读懂的东西。

如果那真的是“爱”或“欲”……

他利用这份感情，真的可以心安理得吗？

“此事，容后再议。”宋瑾瑜最终没有答应，也没有完全拒绝，“先专注于空冥草的研究。其他的……顺其自然。”

“好吧……”小七有些失望，但也没再纠缠。

宋瑾瑜重新拿起关于空冥草的记录玉简，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

可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简，脑海中却不期然地，又闪过那只温热的手掌，和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顺其自然……

或许，在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前，也只能如此了。而另一边，走出听雪小筑的林鹤朝，并未立刻离开。他站在廊下，看着连绵的秋雨，慢慢摊开方才握着宋瑾瑜的那只手。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微凉的触感，和那细腻皮肤的纹理。

他缓缓握紧拳头，将那份触感深深印入掌心。

然后，从怀中取出那枚总是随身携带的墨玉扳指“晦明”，戴回指上。

幽光一闪，扳指内里，一道极其细微的、属于宋瑾瑜的灵力气息，被小心地引导、储存起来。

他低头，看着扳指，唇角勾起一抹极浅、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哥哥今天……让我握了很久呢。”声音低喃，消散在雨声中。

带着无尽的满足，与一丝贪婪的、想要更多的……

渴望。

---

【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