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晦明与无垢

宋瑾瑜的身体在“缓慢好转”。

这是近半个月来，整个玉京山宋氏，甚至小半个清云界关注此事之人的共识。

虽然他还是坐着轮椅，还是畏寒咳喘，需要按时服药，但脸上那层挥之不去的死气淡了，眼底偶尔能见到一丝属于活人的清光，甚至能在藏书阁多待一个时辰而不显疲态。

“心境突破”之说，已被广泛接受。毕竟，那可是宋瑾瑜，他能悟出什么都不奇怪。

只有小七知道真相，并在识海里天天邀功：“宿主宿主！今天又稳定了0.01%哦！气运吸收顺利，咱们再接再厉！对了，今天路过练武场那个穿蓝衣服的弟子，他身上有缕小红光，我偷偷吸了一点点边缘气运，不影响他明天的宗门小比发挥，就是可能抽签手气差一点点……宿主我是不是很机智？”

宋瑾瑜：“……下次不必如此。”

他有些无奈。这小系统活泼过了头，且对“吸收气运”有种诡异的热情，总想搞点“额外创收”。他不得不分神约束，以免这无法无天的系统真去祸害旁人——尤其是那些真心敬他爱他的师弟妹们。

这日，他正在听雪小筑的暖阁内，对着棋盘推演一套古残局。林泉在一旁烹茶，茶香袅袅。

“师兄，您这半个月精神头真好，”林泉喜滋滋地说，“昨天明珏少爷还说，要是您能一直这样好下去，他愿意少吃十年……不，二十年的烤灵雀！”

宋瑾瑜落下一子，唇角微弯：“他的灵雀，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恭敬的问候声：“见过林公子。”

宋瑾瑜执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林泉眼睛一亮：“是鹤朝公子来了！”

轮椅转动，宋瑾瑜面向门口。

暖阁的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颀长的玄色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来人肩宽腿长，腰束玉带，外罩一件墨色绣银竹氅衣，乌发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束起。面容俊美至极，眉宇间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温润疏离，仿佛精雕细琢的玉像，好看，却没有太多活气。

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向轮椅中人时，深处的寒冰才悄然消融，漾开一点真实的笑意。

“瑾瑜哥哥。”林鹤朝开口，声音如同上好的冷泉击玉，清冽温和。他快步走近，却在距离轮椅三步时便自然停下，这是一个既显亲近又不失礼的距离。

他目光极快地在宋瑾瑜脸上扫过，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眼底那点笑意加深了些许，却也沉淀下更深的、无人能懂的幽暗。

“鹤朝。”宋瑾瑜颔首，语气是一贯的平和，“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刚从北境回来，得了一株‘雪魄灵芝’，想着或许对哥哥有益，便送过来。”林鹤朝说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只寒玉匣。匣子打开，一株通体莹白如玉、散发着淡淡寒雾的灵芝静静躺着，灵气充沛至极。

宋瑾瑜看了一眼，便知这绝非“顺手所得”。北境绝地，危机四伏，这株雪魄灵芝的品相，怕是元婴修士也要搏命才能取得。

“此物太过珍贵。”他道。

“再珍贵，也只是死物。”林鹤朝合上玉匣，轻轻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动作自然得像放下一样普通点心。他随即又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罐，“还有这个，北境特有的‘蜜云霜’，用来佐药，或可解几分苦涩。”

宋瑾瑜看着那瓷罐，沉默了一瞬。他确实怕苦，但这些年从未对人言说。也只有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人，才会连这种细节都记得，并年复一年地，从各处为他搜罗各种蜜饯糖霜。

“……多谢。”他最终道。

“哥哥与我，何须言谢。”林鹤朝微笑，那笑容完美得无可挑剔。他极自然地走到宋瑾瑜身侧，目光落在棋盘上，“哥哥在推演‘玲珑局’？”

“嗯，有些心得，正好与你探讨。”宋瑾瑜将注意力转回棋盘。与林鹤朝论道，是他如今少数能感到思维畅快之事。

林鹤朝从善如流，在对面坐下，执起黑子。两人你来我往，不再交谈，只余棋子轻叩棋盘的脆响。阳光透过窗格，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林泉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准备新茶。

暖阁内一时静谧。

然而，宋瑾瑜的识海里，却炸开了锅。

“哇！宿主宿主！这个人！这个玄衣服的帅哥！”小七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发现新大陆的兴奋，“他身上有光！好特别的光！不是普通的金色气运，是……是暗金色的！像流动的墨玉！里面还有星星点点的银光！好漂亮！好想吃……不他的目光扫过宋瑾瑜微微抿起的唇角，又极快地掠过他搭在膝上的、白皙修长的手指。

刚才那一瞬间，瑾瑜哥哥的气息……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妙的波动？快得让他几乎以为是错觉。

是身体不适？还是……别的什么？

林鹤朝垂下眼帘，落下一子，语气依旧温和：“哥哥近来可好？我观哥哥气色，似比从前明朗些许。”

来了。宋瑾瑜心中了然，知道这才是林鹤朝今日来的主要目的之一。以鹤朝的敏锐和对他的关注，不可能察觉不到这半月的变化。

“尚可。”他用了对外一致的说辞，“许是心境有所松动，郁结稍解。”

林鹤朝执棋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面上却笑意更温：“那便好。哥哥能想开，是最好不过。”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只是，若有任何不适，或需任何物件，定要告诉我。无论是什么，我都会为哥哥寻来。”

这话语里的分量，重得让人心头发沉。

宋瑾瑜抬眼，对上林鹤朝的目光。那双眼眸依然温润，此刻却清晰映着他的身影，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他一人。那眸底深处，是他看了许多年、却始终未能完全读懂的东西。

太深了，也太执着了。

“我知道。”宋瑾瑜移开视线，落下一子，终结了棋局的一角，“你也要多顾念自身，北境险地，不必为我频繁涉险。”

林鹤朝看着棋局，轻轻笑了：“为哥哥，不算涉险。”

他说得如此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暖阁外，林泉端着新沏的茶走来。

暖阁内，阳光依旧，茶香袅袅，两人对坐无言。

一个在棋盘上运筹帷幄，冷静自持，却不知识海里有个系统正对着对面之人“垂涎三尺”。

一个温言浅笑，关切备至，却将每一丝细微变化刻入心底，于无人处反复研磨，滋长出更深沉难言的心思。

而他们各自指间，一人是早已光泽黯淡、多年未曾出鞘的本命剑“无垢”的虚影在魂海中沉浮；一人是墨玉扳指“晦明”在袖中无声流转着幽光，仿佛在共鸣，又仿佛在无声对峙。

十年光阴，似乎什么都变了，又似乎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只是那水面下的暗涌，因着一个意外到来的系统，即将被搅动得更加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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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完】

作者有话说：

阴湿男主正式上线！表面温润竹马，暗里偏执疯批，细节处处是刀。系统对男主气运的“渴望”和瑾瑜的拒绝，埋下冲突伏笔。两人之间那种默契又疏离、关怀又沉重的氛围拉满。

啊啊啊啊！作者已经发出了尖锐暴鸣，还是太带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