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橹杰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质感，上面的字迹棱角分明，和穆祉丞本人一样，带着一种疏离的规整。他盯着那几行关键步骤，公式的逻辑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可心里的乱麻却缠得更紧了。
穆祉丞明明对他避如蛇蝎，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啬给予，却会在他蹙眉难解时，悄悄递来一张写满解题思路的纸条。
这份突如其来的关照，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圈圈涟漪。
他偷偷抬眼，瞥了一眼身边的人。穆祉丞依旧保持着低头看书的姿势，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得笔直，仿佛刚才递纸条的动作只是无心之举。可王橹杰注意到，他握着笔的手指微微蜷着，指节泛着淡淡的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王橹杰谢谢。
王橹杰压低声音，用气音说了一句。
穆祉丞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翻过了课本的一页，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课堂上显得格外清晰。
王橹杰不再说话，将纸条小心翼翼地夹在笔记本里，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认真听课。可那股淡淡的木质清香萦绕在鼻尖，让他无法完全集中注意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穆祉丞低头写字的模样，递纸条时避开的目光，还有那句无声的“帮你”。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他做不出数学题急得掉眼泪时，穆祉丞总会凑过来，用肉乎乎的小手拿着铅笔，一笔一划地在草稿纸上给他讲解，虽然讲得颠三倒四，却总是执着地陪着他，直到他弄懂为止。
那时的穆祉丞，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会拉着他的手说：“橹杰哥哥，别怕，我帮你。”
十四年过去，那个黏人的小团子长成了清冷疏离的少年，连帮忙都变得如此隐晦而克制。
高数课结束后，老师布置了几道课后习题，要求小组内讨论完成，下节课抽查。张泽禹立刻凑了过来
张泽禹咱们找个地方讨论吧？图书馆或者自习室都可以，我觉得刚才那几道题有点难。
童禹坤自习室吧，离宿舍近，方便。
童禹坤提议道。
朱志鑫和陈浚铭都没有意见，几人看向穆祉丞。穆祉丞收拾好课本，语气平淡
穆祉丞可以，我没意见。
王橹杰沉默地跟在后面，心里五味杂陈。他既想避开穆祉丞，又忍不住想靠近，想弄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几人来到学校的自习室，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张泽禹把习题册摊开，皱着眉头说
张泽禹第一道题还好，第二道题的积分部分我有点搞不懂，穆祉丞，你刚才听懂老师讲的方法了吗？
穆祉丞点点头，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思路
穆祉丞这里需要用分部积分法，先确定u和dv，然后代入公式……
他一边写一边讲解，思路清晰，条理分明。
张泽禹、童禹坤和陈浚铭都围了过来，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提出疑问。朱志鑫则坐在一旁，默默记录着关键步骤，偶尔会看向王橹杰，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王橹杰也在听，可他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落在穆祉丞的手上。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笔的姿势很好看，和小时候那双肉乎乎的小手截然不同。可不知为何，看着这双手，他总会想起小时候穆祉丞拉着他的手，一起在梧桐树下奔跑的画面。
穆祉丞王橹杰，你是不是也有不懂的地方？
穆祉丞突然停下讲解，目光落在他身上。
王橹杰一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王橹杰没有，我都听懂了。
穆祉丞的眼神暗了暗，没有再追问，继续给其他人讲解。
讨论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几道习题终于都有了眉目。张泽禹伸了个懒腰，笑着说
张泽禹太好了，有穆祉丞在，咱们小组肯定能拿高分！对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我听说食堂今天有糖醋排骨。
提到糖醋排骨，王橹杰的心里微微一动。他看向穆祉丞，发现穆祉丞的目光也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穆祉丞不了，我晚上有点事，就不去了。
穆祉丞收拾好东西，站起身
穆祉丞习题有什么问题，随时在群里说。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回头。
看着他挺拔而孤单的背影，王橹杰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知道，穆祉丞是在刻意避开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哪怕是在集体中，也总想保持距离。
朱志鑫橹杰，你怎么了？
朱志鑫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朱志鑫是不是还在想穆祉丞的事情？
王橹杰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王橹杰我不明白，他明明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不肯承认？
朱志鑫或许他有自己的苦衷吧。
朱志鑫叹了口气
朱志鑫有些人不是想忘记过去，而是不敢面对。你也别太纠结了，给他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王橹杰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朱志鑫说得有道理，可心里的执念却让他无法轻易放下。
回到宿舍后，王橹杰拿出笔记本，翻到夹着纸条的那一页。他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迹，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仿佛能感受到穆祉丞写字时的温度。
他打开微信，点开穆祉丞的对话框。对话框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消息记录。他犹豫了很久，打下了一行字
王橹杰今天的纸条，谢谢你。
可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他还是没有发送。他怕得到的只是敷衍的回复，甚至没有回复，那样只会让他更加难堪。
最终，他还是删掉了那行字，关掉了对话框。
晚上，王橹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拿起手机，再次点开穆祉丞的朋友圈。朋友圈依旧是三天可见，最新的那条还是昨天的A市夜景。他看着那张照片，忽然想起穆祉丞说过，这座城市有他童年的碎片。
那些碎片里，是否也有他的存在？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微信群里发来的消息。王橹杰点开一看，是穆祉丞发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几道习题的完整解题过程，旁边还有详细的注解。
穆祉丞这是我整理的解题步骤，大家可以参考一下。
张泽禹太感谢了穆祉丞！你太靠谱了！
童禹坤谢谢学长（手动狗头）
陈浚铭谢谢，很有帮助。
朱志鑫谢谢。
王橹杰看着那张照片，心里暖暖的。他犹豫了一下，也回复了一句
王橹杰谢谢。
没过多久，他的微信突然收到了一条私聊消息，是穆祉丞发来的。
穆祉丞高数还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王橹杰的心脏猛地一跳，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指尖微微颤抖着，打下了回复
王橹杰好，谢谢你。
穆祉丞没有再回复。
王橹杰放下手机，心里却久久无法平静。他不知道穆祉丞为什么会突然主动发消息给他，是出于小组同学的责任，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他想起穆祉丞的微信签名：“Past is past.” 可如果真的想让过去的过去，为什么还要递纸条，还要主动提供帮助？
或许，朱志鑫说得对，穆祉丞的心里，也藏着无法言说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王橹杰和穆祉丞依旧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在课堂上，他们是坐在相邻位置的同学；在小组讨论中，他们是需要合作的组员；在微信上，他们是偶尔会聊几句学习的联系人。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穆祉丞依旧对他很冷漠，很少主动说话，眼神也总是刻意避开。可王橹杰却发现，穆祉丞总会在不经意间关注他。
比如，小组讨论时，他会先问他有没有不懂的地方；比如，食堂吃饭时，他会下意识地避开他不爱吃的香菜；比如，下雨天，他会默默把伞往他这边倾斜一点，自己的肩膀却湿了一片。
这些细微的举动，像春雨一样，悄悄滋润着王橹杰干涸的心田，让他越来越确定，穆祉丞并没有真的忘记过去。
周五下午，学校组织新生参加素质拓展活动，地点在郊外的拓展基地。所有新生都要参加，分组进行比赛。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