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搬作业本后，江驰像是盯上了林砚之。

早读课窗外总准时出现他的身影，有时是叼着豆浆跟队友说笑，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林砚之低头写字的手上；体育课自由活动，林砚之坐在看台上刷题，篮球总会“不小心”滚到他脚边，接着江驰就喘着气跑过来，顺势在他旁边坐下，扯着嗓子跟队友聊天，余光却没离开过他的练习册。

林砚之性子静，话不多，却不排斥江驰的靠近。江驰汗湿的T恤沾着阳光的味道，说话时带着点没心没肺的痞气，像阵风似的闯进他规律的生活，竟也没让他觉得烦躁。有时江驰凑过来问数学题，手指戳着习题册上的函数图像，指尖的薄茧蹭过纸面，林砚之会侧过头，声音清清淡淡地讲解，看他皱着眉咬着笔杆的样子，嘴角会悄悄弯起一点弧度。

变故发生在月考后。成绩榜贴出来那天，围了好多人，林砚之的名字照旧在榜首，江驰的名字却在榜尾徘徊，旁边还跟着个刺眼的红色“补”字——数学没及格，要参加补考。

江驰被几个队友围着起哄，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拳头却悄悄攥紧了。他瞥见人群外的林砚之，对方正背着书包往外走，校服拉链拉得整整齐齐，背影清瘦挺拔，像株不染尘埃的竹子。不知怎么的，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了上来。

“林砚之！”

他猛地喊出声，声音在喧闹的走廊里炸开，所有人都愣住了，纷纷转头看过来。林砚之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里带着点疑惑。

江驰甩开队友的手，大步冲过去，停在他面前，胸口剧烈起伏着。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有人说“江驰又要闹事了”，有人说“肯定是嫉妒林砚之成绩好”。这些话钻进耳朵里，让他心里的火更旺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蠢？”江驰的声音带着点发紧的沙哑，眼神像只被惹毛的小兽，“每次看我做题那眼神，是不是觉得我无可救药了？”

林砚之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没说话。他知道江驰不是真的蠢，上次给他讲过的几何题，他后来在草稿纸上画了满满一页辅助线，虽然步骤写得乱七八糟，答案却是对的。他只是懒得学，或者说，是怕努力了也没结果，才用吊儿郎当来伪装自己。

“说话啊！”江驰又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贴上他，“你是不是觉得，跟我这种差生走太近，掉你的价了？”

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几个胆小的女生已经悄悄往后退。林砚之终于动了动，他抬起手，不是去推江驰，而是轻轻拂开了对方额前被汗水黏住的碎发。他的指尖很凉，触碰到皮肤时，江驰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却没躲开。

“怎么又生气？”林砚之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江驰耳朵里，“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蠢了？”

江驰愣住了。他预想过很多反应，林砚之可能会生气，可能会转身就走，甚至可能会像其他人一样露出鄙夷的表情，却没想过他会是这个反应。那语气里没有不耐烦，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平静的、带着点无奈的包容，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小孩。

“我……”江驰张了张嘴，刚才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好像突然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只剩下点没处安放的窘迫，“我……”

“补考名单我看了，”林砚之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淡，“晚自习我在教室，你过来，我给你讲题。”

说完，他没再看江驰，背着书包转身往外走。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江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耳边的议论声渐渐模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旁边的队友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驰哥，这……就完了？”

江驰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刚才被林砚之碰过的地方好像还留着点凉意。他瞪了队友一眼，却没像往常那样爆粗口，只是闷声闷气地说：“滚蛋，晚自习老子要去学习。”

晚自习的教室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江驰坐在林砚之旁边，难得地没有东张西望，只是皱着眉盯着眼前的数学题，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林砚之写完一张试卷，转头看他，发现他还在跟一道二次函数题较劲，草稿纸上画得乱七八糟，铅笔印涂了又改，改了又涂。

“这里，”林砚之拿起笔，在他草稿纸上画了条辅助线，“把抛物线对称轴找出来，用顶点式代入。”

江驰顺着他的笔尖看过去，脑子里像是突然通了个窍，“哦”了一声，赶紧低下头演算。他的侧脸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得柔和了些，长睫毛垂着，遮住了平时那股桀骜不驯的劲儿。

林砚之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写自己的题。不知过了多久，江驰突然“啊”了一声，把笔一摔，兴奋地说：“做出来了！林砚之你看，是不是这个答案？”

他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前排同学回头看了一眼。江驰赶紧捂住嘴，冲林砚之做了个鬼脸，眼里的雀跃却藏不住。

林砚之接过他的练习册，仔细看了一遍，点了点头：“步骤对了，答案也对。”

“太好了！”江驰拍了下手，又赶紧压低声音，凑近他说，“那我是不是很聪明？”

林砚之抬眼看他，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眼里，像盛着细碎的星光。他没直接回答，只是说：“比上次进步了。”

江驰嘿嘿笑了两声，心里甜滋滋的，像揣了块糖。他看着林砚之低头写字的样子，突然想起白天在走廊里的事，脸颊有点发烫，小声说：“白天……对不起啊，我不该冲你发火。”

林砚之笔下一顿，抬眸看他：“知道错了就好。”

“我不是故意的，”江驰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就是看到成绩，心里烦躁，又看你……看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就更生气了。”

林砚之放下笔，认真地看着他：“我在乎。”

江驰愣住了：“啊？”

“我在乎你能不能及格，”林砚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也在乎你是不是真的想学好。”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江驰心里，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看着林砚之清澈的眼睛，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傻乎乎地看着他。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林砚之收拾好书包，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到路口。”

江驰赶紧跟上，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校园里。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晚风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

“林砚之，”江驰突然开口，“你说我要是补考及格了，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江驰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能不能跟我去看场篮球赛？下周六我们跟三班打决赛。”

林砚之脚步顿了顿，转头看他。江驰的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带着点期待，又有点紧张，像只等着被投喂的大型犬。

“好。”林砚之轻轻应了一声。

江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差点没控制住自己蹦起来。他咧开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真的？不许反悔啊！”

“不反悔。”

走到校门口，江驰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塞给林砚之：“这个给你。”

是颗用彩色绳线编的星星，歪歪扭扭的，显然是第一次编。林砚之捏在手里，绳子有点粗糙，却带着点温热的触感。

“我同桌教我的，”江驰挠了挠头，脸有点红，“说这个能带来好运，祝你……祝我们都好运。”

林砚之把星星放进书包里，抬头对他笑了笑：“谢谢。你也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课。”

“嗯！”江驰用力点头，看着林砚之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他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半卷绳线，心里美滋滋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天，江驰像变了个人似的。上课不再趴着睡觉，而是睁大眼睛看着黑板，虽然很多时候还是一脸茫然；课间不再跑去篮球场疯玩，而是坐在座位上，对着练习册啃笔头，偶尔还会跑去隔壁班找林砚之问问题。

他的队友都惊呆了，说江驰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江驰只是嘿嘿一笑，心里却憋着一股劲——他想及格，想让林砚之看到他的努力，想在篮球赛上打出最好的成绩给林砚之看。

补考那天，江驰走进考场时，手心有点冒汗。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林砚之就站在楼下的香樟树下，背着书包，像是在等他。看到江驰望过来，林砚之冲他挥了挥手，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江驰的心跳漏了一拍，突然就不紧张了。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了考场。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江驰走出考场，感觉阳光都格外灿烂。林砚之走过来，问他：“怎么样？”

“应该……能及格吧。”江驰挠了挠头，有点不确定，但语气里满是雀跃，“不管了，先去准备篮球赛！”

周六的篮球赛打得异常激烈。江驰像只脱缰的野马，在球场上奔跑、跳跃、投篮，汗水浸湿了他的T恤，贴在结实的后背上，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和爆发力。

林砚之坐在看台上的角落里，手里捏着那颗歪歪扭扭的星星，目光一直追随着球场上那个跳跃的身影。每当江驰投进一个球，他都会忍不住握紧拳头，嘴角扬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最后一节，比分咬得很紧，双方你来我往，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还剩最后十秒时，江驰接到队友传来的球，被对方两个球员死死防住，几乎没有投篮的角度。

看台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林砚之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江驰突然一个转身，避开了对方的防守，然后高高跃起，手腕用力一扬——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地落入篮筐。

哨声响起，比赛结束。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队友们冲上来，把江驰团团抱住，抛向空中。江驰笑着，喊着，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流。

他在人群中奋力挣扎着，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望向看台上的那个角落。林砚之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像盛着整个夏天的阳光。

江驰突然挣脱队友的包围，大步朝看台上跑去。周围的人都在欢呼，没人注意到这个冲向角落的身影。

他跑到林砚之面前，因为跑得太急，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看着林砚之，喘着气，眼里的光芒比阳光还要耀眼。

“林砚之，”他声音沙哑，却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我赢了！”

林砚之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我看到了，很厉害。”

“那……”江驰看着他的眼睛，鼓起勇气，一字一句地说，“我及格了，球也赢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林砚之歪了歪头，眼里带着点疑惑：“什么事？”

江驰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喜欢你，林砚之。你……能不能喜欢我一点点？”

风吹过球场，带着青草和汗水的味道。看台上的欢呼声还在继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

林砚之看着江驰紧张得发红的脸颊，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和不安，突然笑了。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江驰汗湿的手。

江驰的手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似的，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

“嗯，”林砚之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却像羽毛似的轻轻落在江驰心上，“那我就……喜欢一点点试试吧。”

江驰愣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一把将林砚之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他埋在林砚之的颈窝，声音带着点哽咽，又带着点狂喜：“林砚之，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林砚之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却没推开他，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说，试试喜欢你。”

远处的队友还在欢呼，阳光正好，风里都是青春的味道。江驰抱着怀里的人，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他想，原来努力的感觉这么好，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这么甜。

你能不能，喜欢我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