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漫过少年肩

桂香漫过少年肩

九月的风总带着点缠绵的暖意，裹着清甜的桂花香，从教学楼敞开的窗户钻进来，在课桌间缠缠绕绕。阳光斜斜地铺在木质课桌上，把摊开的练习册页码晒得微微发卷，空气里浮着粉笔灰和纸张油墨混合的味道，是独属于开学季的喧嚣与宁静。

林砚之把最后一本语文课本轻轻塞进桌肚，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桌沿，指腹还残留着书页的粗糙质感。他刚转来这所重点中学不过三天，身上的蓝白校服还带着新布料的折痕，整个人像株被精心打理的青竹，安静地扎根在教室后排的角落。周围同学的嬉笑声、收拾书包的碰撞声此起彼伏，他却依旧保持着从容的节奏，将文具一一归位，拉上书包拉链时动作轻缓，没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就在这时，后颈突然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触感，像被熟透的银杏叶轻轻拍了一下，带着点微热的温度。

“新来的，帮个忙。”

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沙哑，还混着一丝刚跑完步的急促喘息，像夏日午后掠过树梢的风，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林砚之顿了顿，握着书包带的手指微微收紧，缓缓转过身去。

视线交汇的瞬间，他恰好撞进一双弯起的笑眼。那双眼瞳亮得像盛了碎光，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天生的桀骜，却又被眼底的笑意柔化了棱角。说话的男生斜倚在林砚之的课桌旁，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拉链只拉了最底下一格，露出里面印着红色篮球队标的黑色T恤。布料被汗水浸得有些贴肤，隐约勾勒出单薄却结实的肩背线条，肩胛骨在动作间微微凸起，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蓬勃张力。

额前的黑色碎发被汗水濡湿，一缕缕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几缕较长的垂在眉眼间，添了几分随性。几滴晶莹的水珠顺着线条利落的下颌线往下滑，像断了线的珍珠，恰好落在凸起的喉结上，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轻滚动，最后消失在T恤领口。他的皮肤是健康的蜜色，和林砚之自身的冷白形成鲜明对比，却透着一股晒透了阳光的鲜活劲儿。

是江驰。

林砚之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目光不自觉地多停留了两秒。隔壁班那个总被教务处通报批评的刺头，也是上周在篮球场当着全校的面，把教导主任用来训话的扩音喇叭扔进垃圾桶的“名人”。那天的场面他远远见过一眼，少年梗着脖子站在阳光下，校服外套被扯得歪歪扭扭，眼神桀骜又张扬，像只没被驯服的小兽，引得围观的学生窃窃私语，教导主任气得脸色铁青，他却依旧笑得漫不经心。

这样的人，怎么会来找自己帮忙？林砚之心里掠过一丝疑惑，却没表现出来，只是抬眼看向对方怀里抱得乱七八糟的作业本。

几本数学练习册歪歪扭扭地叠在最上面，封面被手指捏得有些发皱；中间夹着的语文本边角卷了起来，像是被反复翻动过；最底下的英语本几乎要从臂弯里滑出去，全靠江驰用没受伤的左手死死按住。显然是被值日生抓了壮丁，硬塞给他的活儿——谁都知道，江驰这种常年游离在纪律边缘的人，从来不会乖乖承担班级劳动。

“手崴了。”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江驰晃了晃缠着白色绷带的右手，绷带绕了好几圈，在手腕处打了个不太规整的结，边缘还露出一点青紫色的瘀伤，看着颇有些触目惊心。他脸上挂着点痞痞的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颗浅浅的小虎牙，语气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不然也不至于麻烦学霸。”

“学霸”两个字被他说得拖腔带调，带着点调侃，却又没什么恶意。林砚之知道，自己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就因为入学考试的年级第一成绩，被老师在课堂上反复提及，想来早就成了年级里小有名气的“人物”，只是他向来不爱热闹，才一直低调行事。

林砚之的目光在那绷带上停留了两秒，没多问什么——他看得出来，那绷带不像是作假，手腕处的肿胀即便隔着布料也隐约可见。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接过了江驰怀里的作业本。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因为担心把已经摇摇欲坠的本子弄掉，他接过来时特意分了两次，先稳稳托住最底下的英语本，再轻轻扶住上面的练习册，动作细致又稳妥。

就在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江驰托着本子的左手时，对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了一下，力道太急，差点把怀里剩下的半本语文本带掉。江驰下意识地用受伤的右手去捞，牵扯到伤口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疼意，却很快被他掩饰过去。

林砚之抬眼，恰好看见江驰的耳尖悄悄爬上一层薄红，像被阳光晒透的樱桃，顺着耳廓慢慢蔓延，和他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格格不入。那点红色很淡，却在蜜色的皮肤映衬下格外明显，像是藏在坚硬外壳下的小秘密，猝不及防地暴露在阳光下。

“谢了。”江驰咳了一声，刻意移开视线，目光落在窗外的桂花树梢上，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

林砚之没作声，只是把怀里的作业本重新整理了一下，将卷边的页角抚平，按照科目分类叠放整齐，动作有条不紊。他抱着作业本站起身，身材挺拔，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格外合身，领口扣得严严实实，透着一股干净利落的书卷气。

“走吧，教务处在三楼西侧。”林砚之率先迈步，声音清清淡淡的，像初秋的风，不疾不徐。

江驰连忙跟上，左手还下意识地护着受伤的右手，脚步有些迟缓。他慢吞吞地跟在林砚之身后，两人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恰好能看清前面少年的背影。

林砚之的头发是柔软的黑色，长度刚好遮住耳尖，阳光落在上面，泛着淡淡的光泽。他的校服领口扣得一丝不苟，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阳光落在那片皮肤上，能看清细细的绒毛，像上好的瓷器，透着温润的质感。江驰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视线顺着那截脖颈往下，落在他挺括的肩背和笔直的腰线上，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学霸好像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没有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反而透着点温和的疏离。

走廊里的阳光正好，透过两旁的窗户铺下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影，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偶尔有其他班级的学生匆匆走过，看到江驰时都下意识地绕开，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和敬畏，显然对他“刺头”的名声早有耳闻。江驰对此习以为常，依旧我行我素地走着，只是目光始终没离开前面林砚之的背影。

他突然觉得刚才在小卖部灌下去的冰汽水，好像没那么解渴了，喉咙里反而有点发紧，心跳也莫名快了几分。桂花香顺着走廊飘过来，混着林砚之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形成一种格外清爽的气息，钻进鼻腔里，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你转来多久了？”江驰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有点干涩，显然是没怎么和这种“学霸型”人物打过交道，一时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

“三天。”林砚之侧了侧头，目光平视前方，脚步没停，回答得简洁明了。

“哦。”江驰挠了挠头，额前的碎发被弄得更乱了，“感觉我们学校怎么样？比你以前的学校好吗？”

“还好。”林砚之依旧言简意赅，不是刻意冷淡，只是本性如此。他不擅长与人寒暄，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略显突兀的提问。

江驰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善言辞，没再继续追问，只是默默跟在后面。走廊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错落有致地回响着。偶尔有风吹过，掀起林砚之校服的衣角，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衬衫边角，像一朵悄悄绽放的花，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一路走到三楼教务处门口，林砚之停下脚步，转身将怀里的作业本递向门口的值班老师。老师接过作业本，笑着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正好赶上登记。”

“谢了。”江驰这时才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真诚的谢意，“我叫江驰。”

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林砚之的侧脸上。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很柔和，整个人透着一种干净又沉静的气质。

“林砚之。”他答得简洁，声音清清淡淡的，像初秋的风拂过湖面，泛起浅浅的涟漪。说完，他转身要走，手腕却突然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拉住了。

江驰的手指有点凉，带着点汗湿的触感，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立刻松开了，像怕惊扰到什么似的。林砚之的脚步顿了顿，疑惑地回头看他。

“下次……”江驰挠了挠头，额前的碎发被弄得更乱了，耳尖的红色还没褪去，反而因为紧张又深了几分，声音有点含糊，带着点不好意思，“下次你值日，我帮你搬水桶。”

他说这话时，眼神有点躲闪，不敢直视林砚之的眼睛，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阳光照在他的发梢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让他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柔和了不少，反而透着点笨拙的真诚。

林砚之的脚步顿了顿，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看着江驰略显局促的样子，心里那点疏离感渐渐淡了些。眼前这个被所有人视作“刺头”的少年，此刻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传闻中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江驰耳朵里，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心尖上。

说完，林砚之转身继续往前走，步伐依旧平稳。风掀起他校服的衣角，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衬衫边角，像一株悄悄在江驰心里发了芽的植物，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江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耳尖的红色久久没有褪去。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刚才那点因为紧张而加快的心跳，此刻依旧没有平复。桂花香顺着风飘过来，清甜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让他突然觉得，这个九月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又想起刚才指尖触碰到林砚之时的微凉触感，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也许，和这个新来的学霸做个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

江驰转身往楼下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和走廊里残留的桂花香一起，酿成了少年时光里最温柔的初见。而那声轻轻的“嗯”，像一颗种子，落在江驰心里，在九月的暖阳和桂香里，悄悄埋下了期待的伏笔。

走廊尽头的窗户还开着，风继续吹进来，带着桂花香，漫过少年们走过的痕迹，也漫过那些藏在心底的、刚刚萌芽的小欢喜。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但这一刻的相遇，却像一幅定格的画面，永远留在了这个清甜的九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