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

浓雾像一张湿漉漉的网，把整片荒野都罩住了。

我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后视镜里，那张本该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嘴角却勾起一个陌生的弧度。

赵教授带着两个人缓缓逼近。他们穿着防护服，头盔下的脸模糊不清，只有反光条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最前面那人摘下头盔——确实是实验室里的赵教授。他手里握着个金属装置，红光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倒计时。

"昭昭，跟我回去。"

他的声音和记忆里那个给我糖果的叔叔完全不一样。

"你是唯一成功的实验体，不该在外面乱跑。"

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但那声音听着又不太像我自己的。

副驾上的U盘残片突然蓝光大盛，车厢内温度骤升。我低头看去，发现金属片表面开始流动起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活物正在苏醒。

赵教授向前走了一步，身后两人举起武器。那不是枪，更像是一支支注射器，尖端闪着幽蓝的光。

"别逼我们动手。"他抬手示意身后的两人暂缓，"你现在的意识已经不稳定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后颈的芯片突然剧烈发烫。

倒计时跳动得更快了：69:11:50。汗水顺着脊梁滑下，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我身体里翻涌，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我的神经。

后视镜里，自己的倒影眨了眨眼。

"逃啊，你不是很擅长逃吗？"

这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嘲讽，带着不屑，却又和我一模一样。

我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啸叫，后视镜里，赵教授的身影迅速变小。可就在车子转过弯道的瞬间，我感觉到一股陌生的力量从脊椎窜上大脑。

方向盘突然变得滚烫，仪表盘上的所有按钮开始闪烁。我想松开手，却发现手指已经不听使唤。

挡风玻璃映出的不是前方漆黑的道路，而是一间明亮的实验室。我看见穿着白大褂的自己站在操作台前，手指修长白皙，正飞快地敲击键盘。

那是……我？

车载广播突然插播起一段断续的录音："当你看见另一个自己……就证明基因锁已经失效……"这声音我太熟悉了，是我母亲的声音，"记住，你才是真正的LC-001……"

"闭嘴！"

我嘶吼着砸向收音机，可声音还在继续。副驾的安全带突然自动扣上，像是有人刚刚坐过那里。

我转头看去，什么都没有，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和我常用的那款一模一样。

车子冲进一片废弃加油站，生锈的加油机在车灯照射下像怪物般扭曲。我猛踩刹车，车身剧烈晃动。

后视镜里，赵教授的黑车已经追了上来，车顶的警示灯旋转着猩红光芒。

手机突然自动亮起，显示沈清澜的未接来电记录全部变成了红色。

我伸手想摸后颈的芯片，却摸到一块冰凉的金属板。那根本不是什么植入芯片，而是一块精密的机械装置。

"你以为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真相？"

镜中的倒影突然开口说话，嘴唇却没有动。

"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不是吗？"

我狠狠砸向后视镜，玻璃应声而碎。可那些碎片中映出的每一张脸都在笑，每一张都和我一模一样，只是表情各异。

有的带着怜悯，有的充满嘲讽，还有的……

我突然意识到，这些笑容里藏着某种规律。它们按照一定顺序出现，像是某种代码，又像是记忆的碎片。

"昭昭，开门。"

赵教授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混着浓雾的潮湿气息渗入车内。我看见他的防护服下露出一角白大褂，那抹白色刺得我眼睛生疼。

"你不是一个人。"他说，"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话音刚落，副驾的座椅突然微微下沉。仿佛有人坐在那里，正缓缓调整姿势。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手指死死抠住方向盘。

"为什么要抗拒？"

这次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我转头，看到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近在咫尺。她嘴角挂着熟悉的笑容，眼中却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我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后颈的倒计时疯狂跳动，69:11:45、69:11:40、69:11:35……每跳一下，我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就越发狂暴。我能感觉到它正在撕裂我的意识，就像海浪拍打着脆弱的堤岸。

车子突然剧烈震动，赵教授的黑车撞了上来。我本能地踩下油门，却发现自己根本没碰踏板。车子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在加油站里疯狂打转。

后视镜里，我的倒影正在抚摸副驾座椅，动作温柔得像个情人。

"告诉我，"她的声音轻柔，"你究竟是谁？"

我终于忍不住伸手触碰那个倒影，指尖触到与自己同样冰冷的皮肤。就在这时，发动机盖上浮现出一道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成我的模样。她嘴角扬起同样的弧度，眼中却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