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细若蚊蚋的“早”，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丁程鑫的心尖。他看着怀里几乎要将自己埋起来的人，没有得寸进尺地继续抱着，而是适时地松开了手臂，自然地坐起身。

“今天天气不错。”丁程鑫拉开窗帘，让更多的阳光涌进来，语气平常得像每一个共度的清晨。

身上的禁锢消失，马嘉祺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但心底某个角落，却莫名泛起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他跟着坐起来，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角，耳根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

早餐时，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同。马嘉祺依旧沉默，但丁程鑫能感觉到，那道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停留的时间比以往稍长了一些，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究。

丁程鑫不动声色，如同往常一样用餐，看报。只是在马嘉祺试图伸手去拿稍远的牛奶杯时，他极其自然地先一步将杯子拿起，递到了他手边。

马嘉祺愣了一下，接过杯子，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丁程鑫的碰触了一下。他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迅速缩回手，捧着牛奶杯，小口啜饮，垂下的眼睫微微颤动。

丁程鑫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同床共枕成了心照不宣的惯例。每晚，丁程鑫都会在处理完公务后，回到主卧。马嘉祺从一开始的僵硬无措，到后来会在他躺下时，自动地、带着点迟疑地，朝他这边靠近一点点。

丁程鑫也总是会在黑暗中，伸出手臂，将他揽入怀中。起初只是虚虚地环着，后来便成了紧密的相拥。马嘉祺从一开始的身体紧绷，到后来会在他怀里寻个舒服的姿势，甚至有一次，丁程鑫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料。

那种全然的依赖，让丁程鑫整颗心都浸泡在一种酸涩而温暖的潮水里。

身体的靠近，似乎也悄然拉近了心的距离。马嘉祺的话依旧不多，但他开始会用更明确的动作表达需求。他会指着某本放在高处的书，看着丁程鑫；会在丁程鑫播放音乐时，用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着拍子；会在丁程鑫晚归时，坐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抱着速写本，直到他回来。

他眼中的空洞被一点点填满，虽然依旧沉静，却多了几分活气。偶尔，在丁程鑫讲电话语气稍重时，他还是会下意识地瑟缩，但很快就能在丁程鑫安抚的目光中平静下来。

丁程鑫耐心地扮演着守护者的角色，为他隔绝外界的风雨，为他重建内心的秩序。他享受着这种缓慢的、将破碎瓷片重新粘合的过程。

然而，平静之下，复仇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林哲的进展汇报越来越频繁。关于周谨言和“琉璃阁”的证据链正在不断完善，南山别墅的内部结构图、部分往来账目、甚至几个曾经同样被“收藏”过、后来因各种原因“被处理”的受害者模糊信息，都逐渐浮出水面。周谨言表面光鲜下的腐烂与罪恶，正一点点暴露在丁程鑫面前。

每多知道一分，丁程鑫对马嘉祺的心疼就加深一分，对周谨言的杀意就浓烈一分。

这天晚上，丁程鑫搂着马嘉祺，像往常一样准备入睡。马嘉祺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他抱着，甚至会在睡着后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

就在丁程鑫意识逐渐模糊时，他怀里的马嘉祺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急促而不稳，额头渗出冷汗，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不……不要……画……不是我……求你了……”

丁程鑫立刻清醒，紧紧抱住他，低声唤他：“马嘉祺？醒醒，做噩梦了。”

马嘉祺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涣散着，充满了未散尽的恐惧。他急促地喘息着，看清是丁程鑫后，恐惧稍减，但身体依旧抖得厉害。

“没事了，只是梦。”丁程鑫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低沉而安稳。

马嘉祺将脸埋在他胸口，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睡衣，身体还在细微地战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带着哭腔的、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他……他逼我……画……我不肯……他就……关我……没有光……好黑……”

丁程鑫的心猛地一沉。周谨言逼他画什么？不肯，就关禁闭？

他想起马嘉祺那些充满绝望和束缚感的画，想起他对听诊器的恐惧，对洁净的偏执……所有这些创伤，原来都有具体的来源。

“他逼你画什么？”丁程鑫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尽量保持平稳。

马嘉祺在他怀里剧烈地摇头，眼泪浸湿了丁程鑫的睡衣前襟，他似乎不愿回忆，或者说，不敢回忆。

“不想说就不说。”丁程鑫不再追问，只是更紧地抱住他，用体温温暖他冰冷的身体，“都过去了，他再也伤害不了你了。我保证。”

马嘉祺在他一遍遍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只是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丁程鑫搂着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眼神冰冷如刃。

周谨言。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胸腔里翻涌着嗜血的欲望。

他不会再等太久了。

第二天，丁程鑫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所有日程，一整天都待在别墅里陪着马嘉祺。他没有刻意去提昨晚的噩梦，只是陪着他画画，看书，甚至在午后的阳光下，一起在露台的懒人沙发上打了个盹。

马嘉祺似乎也从昨晚的惊惧中恢复过来，神情比前几天更放松了一些。在丁程鑫靠着沙发闭目养神时，他甚至偷偷地、用速写本遮挡着，画下了丁程鑫睡着时的侧脸。画上的丁程鑫，眉宇间没有了平日的冷峻，显得意外的平和。

丁程鑫其实并没有睡着，他能感觉到那道专注的视线和笔尖摩擦纸张的细微声响。他没有戳穿，心底一片温软。

傍晚，丁程鑫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哲发来的加密信息。

【丁总，证据链已基本完整。南山别墅内部关键证据（包括部分影像资料和马嘉祺先生的身份登记信息）已到手。周谨言与‘琉璃阁’的资金往来明细也已清晰。随时可以收网。】

丁程鑫看着这条信息，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冰冷。他回复了两个字：

【动手。】

收起手机，他看向正在厨房里，跟着保姆学习如何煎一颗完美太阳蛋的马嘉祺。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围着一条可笑的卡通围裙，侧脸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眼神专注地看着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鸡蛋，带着一种新生的、笨拙的认真。

丁程鑫的目光温柔下来。

他走过去，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马嘉祺有些手忙脚乱地将煎蛋盛进盘子裡，蛋黄的边缘有些焦糊，形状也不太完美。

马嘉祺端着盘子，转过身，看到丁程鑫，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

丁程鑫走上前，没有评价煎蛋的好坏，只是拿起旁边的筷子，夹起一块，吹了吹，送进嘴里。

“味道不错。”他看着他，认真地说。

马嘉祺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像是落入了星辰。

丁程鑫看着他眼中的光，心想，是时候了。

是时候，彻底斩断那些肮脏的过去，让这片星光，永远明亮地闪耀下去。

（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