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出手，更多的或许是因为那孩子的善意被打压，以及……一点点对那倔强小女孩的些许不忍。
至于人情债？算了，太麻烦。
侠影1号却不敢这么想。
他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姿态放得低，恭敬地问道：“刚才，是我输了。您说要打劫我不知，您需要什么？是我输了。”
迟逢砚闻言，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笑意很淡，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随意。
“玩笑罢了。”他摆了摆手，语气轻松，仿佛刚才那场剑拔弩张的对峙真的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戏言：“不用放在心上。”
说完，他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侠影1号，转身，步履从容地朝着昏迷的龙皓晨走去。
白色的背影在暮色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事了拂衣去的洒脱，将那片废墟和心思各异的刺客，彻底抛在了身后。
侠影1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情复杂地松了口气，不敢再有丝毫耽搁，抱起女孩，身形一闪。
废墟重归寂静，只剩下迟逢砚蹲在龙皓晨身边，指尖泛起温和的绿光，检查着少年情况的细微声响。
迟逢砚的指尖从龙皓晨腕间移开，生息之力温和地抚平了少年体内因洗髓和击打造成的细微损伤：“还给他洗髓了呀。”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看样子，刺客殿倒也不算特别小气。”
他直起身，对着腕间的玄朏道：“药还差一些才能凑足三日之量。玄朏，你送他回去吧。”
玄朏没有动，细长的身躯紧紧缠着他的手腕：
【我送他回去，然后呢？】
它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平静：【你好趁机偷偷放血，一次性凑齐剩下的所有分量，是不是？】
迟逢砚沉默了一下，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你答对了。”
那语气里，竟然真的带着一丝被猜中计划后的、理所当然的平静，甚至……隐约有一丝“你果然懂我”的意味。
玄朏被他这态度彻底点燃了：【你到底在骄傲点什么啊？！】
它几乎是在他脑中咆哮：【你以为你的血是取之不尽的泉水吗？！】
【她——！】玄朏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母亲当年为了让你活下来，几乎寻遍了世间的天材地宝，耗尽了心血！你难道忘了吗？！】
它死死缠紧他的手腕，仿佛要勒住他那不顾一切的念头：【你知道白玲轩用的换血秘法为何凶险……那是因为你也曾经经历过！你亲身经历过那种血脉冲突、生机被剥离的痛苦！只不过你们……】
“只不过我们没成功。”迟逢砚平静地接过了它未竟的话语，声音低沉得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所以后来，她带我离开，隐居山林。然后……她日渐虚弱，直至死去。”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伴随着母亲苍白而温柔的笑容，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却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空荡的眼窝隔着绸带，“望”向玄朏的方向，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玄朏，我自己心里有数。”
【有数？！你有什么数？！】 玄朏终于彻底爆发，那个被尘封已久的、代表着他不愿回首的出身与过去的名字，如同利刃般从它精神波动中狠狠掷出——【圣承砚！】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夜色中炸响。
迟逢砚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凝，仿佛连空气都冻结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极其缓慢、带着清晰痛楚与疏离的语调，轻声回应：“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那不仅仅是一个名字，那是一段被抛弃、被视作异类、充满了挣扎与痛苦的过往，是与他现在所选择的道路截然相反的烙印。
玄朏也因自己情急之下的失言而僵住，盘绕的身躯微微松弛，愤怒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消散，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担忧：【……你知道我不是……】
“我知道。”迟逢砚轻声打断它，语气里没有责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早已接受了某种既定的事实。“你不是有意提起。”
他微微仰起头，仿佛能“望见”，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可是，玄朏，这是我的命，而我的选择是——爱她所爱。”
她重视白玲轩，他便护着白玥。
她在意那个孩子，他便不容许旁人欺辱。
她需要药材，他便不惜己身，倾其所有。
玄朏盘绕在他腕上，彻底沉默了。
它最终只是极轻地、仿佛叹息般传递出一道波动：【……我送他回去。】
细小的暗金身影自他腕间滑落，在空中恢复成威严的巨蛇形态，用尾巴极其轻柔地卷起昏迷的龙皓晨，深深地看了迟逢砚一眼，离开。
废墟之中，只剩下迟逢砚独自而立。
阿纳斯塔西娅正对着手中那根依旧显得有些歪扭的头绳蹙眉，指节因长时间用力而微微泛白。
听到外面传来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她几乎是立刻将头绳攥在手心，抢在白玥起身前说道：“我去开。”
然而，门扉拉开一条缝隙，映入那双金色瞳孔的，并非预想中的人，而是一条悬通体暗金的蛇？！
几乎是本能反应，阿纳斯塔西娅空着的左手瞬间抬起，月神骨琴的虚影在掌心凝聚，带着冰冷的杀意，眼看就要朝着那“不速之蛇”砸下！
玄朏吓得魂飞魄散，巨大的蛇尾猛地将昏迷的龙皓晨往前一递，精神波动如同连珠炮般疯狂炸响：【我靠！住手！你谋杀亲夫啊！我和他是一体的！我们两个是有契约的！打我就是打他！】
“谋杀亲夫”四个字如同惊雷，劈得阿纳斯塔西娅动作一滞，金色的眼眸里瞬间充满了巨大的迷茫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谋杀亲夫？
谁？迟逢砚？
这条胡说八道的蛇……
该打死了！
她眼中寒光更盛，掌中骨琴虚影光芒暴涨，再次就要落下！
玄朏见她不仅没停手，杀气反而更重了，吓得盘成一团，语无伦次地继续嚎叫：【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姑奶奶！祖宗！我错了！口误！纯属口误！能不能赶紧把这小子接了！我还要继续回去看着那个活阎王呢！】
它巨大的尾巴尖拍打着地面，将龙皓晨又往前送了送。
阿纳斯塔西娅听到后凝聚的力量骤然一散。
她看了一眼昏迷的龙皓晨，又“盯”着眼前这条口吐人言、语气焦急的蛇，终于勉强压下了立刻将其挫骨扬灰的冲动。
她冷哼一声，侧身让开，用眼神示意玄朏将人送进来，但那双金眸依旧冰冷地锁在它身上
玄朏如蒙大赦，赶紧卷着龙皓晨溜进屋内，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放在榻上，一秒都不敢多待，巨大的身躯瞬间缩小，“嗖”地一下窜出门外，跑得比来时快了十倍不止。
阿纳斯塔西娅关上门，看着榻上的龙皓晨，又想起迟逢砚眉头紧紧蹙起，手中的头绳被她无意识地攥得更紧了。
白玥在阿纳斯塔西娅起身去开门时，便也停下了手中的编织，温柔的目光带着些许好奇望向门口。
然而，当门缝拉开，显露出那条悬浮于空、鳞片在灯光下泛着暗金光泽、体型庞大的巨蛇时，她握着丝线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呼吸也窒了一瞬。
任谁在自家门口见到如此景象，都难免心惊。
但她的惊愕只持续了短短一刹。
她的目光迅速掠过巨蛇那焦急的神态，落在了被它巨大尾巴小心翼翼卷着、安然无恙的儿子身上。
那巨蛇的动作看似粗莽，实则极有分寸，生怕伤到皓辰分毫。
紧接着，她便听到了阿纳斯塔西娅与那巨蛇之间无声却剑拔弩张的对峙，看到了西娅手中凝聚又散去的月华之力，以及那巨蛇最后如同逃命般窜离的狼狈模样。
白玥轻轻眨了眨眼，方才一瞬的紧绷已然散去。
她低头，继续将手中那条即将完成的、给皓辰的头绳收尾，唇角甚至泛起一丝极淡的了然笑意。
她心想，能卷着皓辰如此稳妥地进来，面对西娅时又那般……“怂”，想来，是并无恶意的。
至于它为何能口吐人言。
白玥抬起眼，望向站在门口、眉头紧锁、周身气息比刚才更加冷冽几分的阿纳斯塔西娅，心中已有了猜测。
能让西娅如此反应，能让那样一条神异的巨蛇甘愿跑腿，且如此担忧其安危的……
除了那位同行的迟先生，还能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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