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村村口,老樱花树正绽着粉白繁花,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路上。魏骏燃长腿迈得飞快,像阵风掠过,把追在身后的隋俊豪甩得越来越远。他边跑边回头笑:“俊豪,你可追不上我咯!” 笑声清亮,惊得花瓣簌簌直晃。
隋俊豪喘着粗气,却只能望着魏骏燃的背影喊:“小燃,你等等我……” 这奋力追赶,是他在村里最鲜活的较劲,哪怕知道自己体力弱些,也不愿松劲儿。
“乖孙,回来吃午饭咯!” 隋俊豪的祖母王静兰颤巍巍探出身子,朝他招手。隋俊豪刚应 “好的,奶奶”,母亲陈淑仪也跟出来,佯作生气:“瞧你这拼命跑的样子,也不看看自己体质,快回家!”
隋俊豪擦把汗,冲魏骏燃摆摆手:“小燃,我先回家啦,下午接着比!”
转身时,他没瞧见魏骏燃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王静兰的呼唤、陈淑仪的叮嘱,像温水泡软的针,轻轻扎在他心上。隋俊豪被家人牵挂的鲜活,衬得他像株被遗忘的野草。风卷着樱花瓣掠过,凉丝丝的 —— 三岁时母亲唤他的声音,早被十一年的风磨成碎片。别人家的烟火气里,他心口像揉皱的纸,摊开全是抚不平的褶子。望着樱花树影,喉结滚了滚,眼眶漫上潮意,像被雨打湿的花瓣,轻轻一颤就落了泪。
正怔愣间,隋俊豪的父亲隋毅坚搀着祖父隋建国走出院门。隋建国瞅见魏骏燃,笑出满脸褶子:“小燃,去咱家常家吃饭!”
魏骏燃慌忙摆手:“隋爷爷,谢谢您…… 我爷爷说不能占人便宜。”
“快别推辞!” 隋毅坚笑着拍他肩膀,“你爷也在这儿,都是一个村的,客气啥!”
魏骏燃愣住,隋俊豪已蹦过来搂住他:“嘿,跟我客气啥!咱是兄弟,一个村的兄弟!” 阳光透过樱花枝桠,落在少年们肩头,魏骏燃红着脸,被半拽半推往隋家走。
一进院,魏骏燃瞅见自家爷爷魏浩,眼睛瞬间亮了,撒腿就扑过去。魏浩笑骂:“就知道找爷爷!还不快谢你隋爷爷!”
“你个坏老头,就会凶孙子!” 隋建国笑哈哈回嘴,“人家小燃可比你懂礼!” 满院笑声里,饭菜香悠悠散开,樱花树影在墙头晃啊晃,把少年们的情谊,悄悄藏进这平凡又温暖的午后。
午后的阳光斜斜落在魏家老屋的石阶上,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突兀地停在门口,车身反射着刺眼的光 —— 那是村里少见的气派模样。
屋里,魏湛刚放下行李,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爸,我们生意做起来了!这次回来,是想接阿燃去城里读初中,那边学校好。”
魏浩胸口猛地起伏,竹椅被撞得咯吱响:“你们这…… 哎!” 他指节攥得发白,“他刚出生,他奶奶就走了;三岁那年,你们撇下他去城里,一去就是十一年!中间回来过几次?你们知道这孩子夜里哭着喊爸妈吗?你们对得起他吗!” 话落,一阵剧烈的咳嗽冲得他弯下腰,咳得满脸通红。
“爸,您别激动。” 江梦婷连忙递上水杯,声音软下来,“我们知道您疼阿燃,可出去挣钱不就是为了他?城里中学的设备、老师,哪样不比村里强?以后我们肯定常回来看您。”
屋里的争执像被摔碎的玻璃碴子,一片一片扎进魏骏燃的耳朵。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牙齿咬着下唇才没让呜咽漏出来。父母的声音、爷爷的咳嗽声,混在一起变成模糊的轰鸣,他只看清自己的眼泪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 原来他们说的 “为我好”,是把我从扎根的地方拔起来。心里那根绷了十一年的弦,啪地断了,碎成细屑,连带着呼吸都带着疼。
OS:你们为什么刚回来就要带我走?我不要离开爷爷,不要离开小豪……
旁白:那天下午,魏骏燃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可行李箱的滚轮声还是在清晨的雨里,碾过了青石板路。
细雨濛濛,打湿了老屋的檐角。魏骏燃望着斑驳的土墙,那上面还留着他和隋俊豪刻下的身高线,喉结滚了滚,终是叹了口气。
村口的樱花树在雨里泛着湿冷的白。他先抱住爷爷,后背能感受到老人颤抖的肩,魏浩枯瘦的手拍着他的背,没说一句话,只有一声接一声的叹息;转身抱住隋俊豪时,少年单薄的脊背绷得紧紧的,像根被雨打湿的芦苇。
“呼 ——” 魏骏燃呼出的气在雨里凝成白汽,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
隋俊豪眼里闪着水光,却用力抹了把脸,笑得亮堂堂的,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小燃,一路走好。城里条件好,你可得好好学习。我家里人会照顾好你爷爷的,你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发颤,像被风吹得抖,“对了,咱做个约定吧?十年后的今天,在这棵樱花树下见面。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哽在喉咙里挤出来的。
魏骏燃猛地回抱他,力道大得像要把彼此嵌进骨血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小豪,十年后樱花树下见!咱都得考上好大学,永远是兄弟!”
“快走吧。” 魏湛的声音从车边传来,带着催促。
魏骏燃松开手,目光像黏住了似的,扫过爷爷花白的鬓角,扫过雨中静默的老屋,扫过落了一地的樱花瓣,最后落在隋俊豪带泪的笑脸上。又一声轻叹,轻得像雨丝,他转身走向轿车,每一步都像踩着棉花,走三步,必回头望一眼,仿佛要把这村子、这人,都刻进眼里。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隋俊豪站在樱花树下,朝着越来越远的车影挥手,胳膊举得发酸也没放下,直到那抹黑色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雨丝打湿了他的睫毛,他才蹲下身,捂住脸,肩膀一抽一抽的,樱花花瓣落在他的发间,像无声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