堀尾看着那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崇拜宣之于口：“帅呆了……”

大石秀一郎叫了一声“手冢”，两人似乎有话要谈，一前一后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球场内的众人开始各自散开准备热身。宫园樱没有再关注其他的动静，她的目光越过跑动的人群，牢牢锁在了那个已经开始默默绕着操场跑圈的少年身上。

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白色的帽子随着跑动的节奏微微起伏。他跑得不快，但步伐稳定，即使被罚跑，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带着一种不容折弯的倔强。

“宫园同学，请问有时间方便做一个采访吗？”

耳边却传来了温和的询问声。

她回过头，看到《职业网球月刊》的芝纱织和井上守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脸上带着友好笑容。

小樱微微歪头，薄荷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声音轻柔：“采访？你们……不是采访网球的吗？”她记得这两位记者一直围绕着网球部在活动。

“网球确实是我们杂志专题的重要部分，”芝纱织笑着解释，语气亲切，“但对于像宫园同学这样年轻的钢琴天才，我们同样非常感兴趣，完全可以为你做一个独立的专题报道哦。”

“钢琴天才……”小樱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这个称呼，脸颊微微泛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井上守手中那台看起来颇为专业的相机，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并不抗拒与人交流，但对于暴露在镜头和公众视野下，总是带着一丝本能的谨慎。

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细微反应，井上守立刻开口，语气带着让人安心的诚恳：“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不拍照，只是简单的文字采访，做笔录就好。”

感受到对方的尊重和善意，小樱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唇角扬起礼貌而温柔的弧度：“好的，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太好了！”芝纱织开心地笑道。

几人走到球场边不远处的树荫下，在一张供人休息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小樱将书包放在膝上，双手交叠，姿态端庄，等待着采访开始。她的目光偶尔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飘向操场，但大部分注意力已经放在了眼前的对话上。

井上守拿出笔记本和笔，芝纱织则负责引导话题，从她幼年学琴的经历，到“樱花の幻想奏者”这个称号的由来，再到她对于音乐的理解和未来的展望。

小樱的回答清晰而真诚，声音如同她演奏的钢琴曲般悦耳动听。

然而，专注于采访的三人，都没有注意到网球场内，一个不怀好意的身影正悄悄靠近着长椅区——那里放着部员们暂时脱下的外套和一些私人物品，其中就包括越前龙马那个显眼的网球包。

小樱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微微侧着头，思考着井上守提出的一个关于古典音乐与现代演绎融合的问题，阳光照在她樱粉色的长发上，泛着柔和的光晕，与世界另一端的喧嚣和即将到来的小小风波，暂时隔绝开来。

夕阳将天边烧成一片绚烂的橘红，温暖的光线为整个网球场镀上了一层怀旧的金色。

“还有20次！”

一年级的队员们仍在进行着枯燥却必要的基础挥拍练习，整齐划一的动作带起呼呼的风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坚持与倦意。

龙马双手插兜，在队伍身后慢慢走着，目光在到处搜寻着什么。

“龙马，你20圈跑完了？”

“怎么好像没事一样。”

最后的胜郎跟胜雄注意到了他，出声询问，带着佩服与惊讶。

“一年级要挥拍一百次，你也快点来吧。”堀尾手里不断挥着拍，提醒他。

龙马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但脚步未停，目光依旧逡巡，那份心不在焉显而易见。

“怎么了？你忘了带球拍？”

“不是。”

“你还真大胆，没带拍子就敢来。”令人厌烦的声音再次阴魂不散地响起。以荒井为首的三人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嘲弄。

“你是不是觉得没必要练挥拍啊？”

“因为是大家看好的新人嘛。”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发出刺耳的笑声。

龙马停下脚步，终于正眼看向他们。帽檐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唇线和线条紧绷的下颌。

这边小樱刚结束了采访，就听见了那讨厌的声音，她立马走到球场边，面色担忧。

“你既然这么自信，跟你打一场也无所谓，不过，没带球拍的话……”荒井意有所指，一边的高年级生拿了一把网线破损，框架也有点垮掉的球拍丢给了龙马。

“这里有一支多的。”荒井语气里的挑衅毫不掩饰，“怎么了，不愿意跟我打吗，这位备受关注的新人。”

用这种烂拍子比赛……

小樱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龙马的球拍不见了，这其中没有他们从中作梗，鬼都不信。

太过分了！

“喂。”

场地的另一边，菊丸英二示意乾贞治看那边，乾贞治看了过去，就瞧见了对峙的两人。

“荒井那家伙，又跟一年级的吵起来了。”

乾贞治问：“怎么办，要阻止他们吗？”

菊丸英二无奈扶额：“等一下部长他们回来又要被骂了。”

不二周助托着下颚，弯弯的眉眼间兴趣盎然，显然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海堂薰则是不耐烦地“切”了一声，对这种无聊的争斗嗤之以鼻。

“这个拍子配一年级的你最好了，这是给你的小小惩罚，如果乖乖听话，你那三支宝贝球拍，说不定会再跑出来。”

说完，荒井和他的两个同伴一起爆发出得意的大笑。

龙马眼里闪过锐利的光，握着烂球拍的指节微微收紧。

在堀尾几人诧异的目光中，龙马一言不发，直接将那支破旧的球拍扛在肩上，转身，迈着依旧沉稳的步伐，径直走向了一块空着的场地。

“喂！龙马你去哪？”

“就是有这种人，技不如人就使些小手段。”

“你说什么，你是说是我把你的球拍藏起来的吗？”荒井面色难看。

“你说呢。”龙马已经走到了球网前，微微侧过身，他站在夕阳里，身姿挺拔，即使拿着这样不堪的武器，那份与生俱来的泰然自若和锐利气场却丝毫未减。他抬起眼，琥珀色的瞳孔透过帽檐下，锁定荒井，“没关系啊，来打吧。”

他这副镇定甚至带着点蔑视的模样，反而让主动挑衅的荒井有些心里发毛，额角不自觉地渗出了冷汗，竟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嗯……”不二周助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有好戏看了呢。”

“我就知道。”菊丸英二早就料到了他的态度，目光有些无语。

小樱踮起脚尖，努力想看清场内的情况，但前面攒动的人头总是挡住她的视线。她蹙了蹙眉，毫不犹豫地沿着铁丝网小跑起来，换到了一个更靠近、视野也更清晰的角度，双手紧紧抓住冰凉的网眼，薄荷绿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住场内。

球场中央，两人隔着球网站立，气氛剑拔弩张。

“算你有种，那我就干干脆脆把你解决掉。”荒井脸上挂着让人极其不舒服的、胜券在握的得意笑容。

堀尾紧张地看着场内，心里疯狂吐槽：

那个笨蛋，再怎么说，用那种球拍输赢不是很清楚了吗！

“用那支球拍，不行吧？”就连场边的芝纱织也忍不住低语。

“然后昨天晚上就……”

“龙马？”

朋香和樱乃路过球场，朋香正不停地跟樱乃聊着，两人也注意到了球场内的动静。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朋香立刻化身好奇宝宝，连声追问。

龙马与荒井两个人各自站在了发球点，荒井的发球局。

“来了！”

荒井抛球，挥拍，动作带着刻意彰显的力量感，网球直飞过来。

龙马踏步上前，挥动那支破旧的球拍迎击。然而，拍线过于松垮，根本无法有效传递力量，回球软绵绵地撞在球网上，徒劳地滚落。

“果然，用那种球拍还是不行的。”堀尾说。

“喂喂，怎么了，大话已经说出口了，可得打到最后才行啊。”

荒井脸上的嘲弄更甚，第二球发出。这次龙马似乎想弥补球拍的缺陷，加大了力道，结果球直接飞出了边界。

堀尾：“不行，完全没办法控球，而且击球声好奇怪。”

“即使方法正确也没办法击球吧。”乾贞治冷静的说。

“是啊。”菊丸英二附和说。

不二周助微笑着开了口：“嗯，那样的球拍，根本打不出旋球。”

小樱气得在原地跺了跺脚，越看那个仗势欺人的荒井越觉得火大。

龙马敲了敲球拍，帽檐下的神色不清，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原来如此。”

“笨蛋，你在逞强吗，我看你一点胜算也没有！”

荒井气焰更加嚣张，他再次挥拍，打出一记颇有力量的球。

然而，就在网球飞过半场的瞬间，龙马动了，他没有单纯依靠手臂的力量，而是整个身体如同绷紧的弹簧般迅猛转动，腰腹发力，带动手臂，将那支破旧的球拍以一种奇妙的轨迹挥出。

“啪！”

击球声依旧有些怪异，但网球却像是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带着强烈的旋转，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精准地飞过球网，在荒井的场地上猛烈弹起，然后“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后面的铁丝网上！

那剧烈的风声几乎擦着荒井的耳畔掠过，他只觉得面颊一凉，瞳孔骤缩，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打回去了！”

围观的众人发出了惊呼。

“喔，利用转动身体的力量来打旋球啊。”菊丸英二赞赏道。

“蛮不错的嘛。”不二周助微笑着点头。

“不会吧？”

“他用那种球拍打回来了，还是那个球拍没那么烂啊？”

“我看不是，你没听到击球声怪怪的吗。”

“欸？可是他刚才那一球好快。”

周围的新生和老队员们都感到不可思议。

帽檐下的嘴角似乎勾了勾，声音清晰地传到对面：“球速够慢的。”他指的荒井。

小樱呆愣了一瞬，随即，那双薄荷绿的眼眸如同被点燃的星辰，骤然爆发出明亮的光彩，紧紧追随着场上那个创造奇迹的少年。

荒井脸色一阵青白，嘴硬地吼道：“你别胡闹了！只不过打回一球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然而他的底气，任谁都听得出已经不足了。

接下来的对攻，荒井越发慌乱。龙马似乎逐渐适应了这支破球拍的“脾性”，回球越来越有威胁。

“这就是所谓的‘善书者不择笔’吧。”

不二周助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清澈而深邃，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专注地注视着场上少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调整。

“来了，球来了”乾贞治说道。

又一球落在荒井脚边，他仓促回击，动作变形，差点自己绊倒自己。

“那颗球很碍事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龙马已经高高抛起了网球！身体再次舒展，破旧的球拍划出凌厉的弧线——

网球带着高速旋转，并非冲向荒井，而是精准无比地击中了他脚边那颗之前滚落、尚未捡起的备用球！

“啪！”

两颗球一同被巨大的力量击飞，紧贴着无力跪坐在地上的荒井的胯下，呼啸而过，狠狠撞在后方的铁丝网上！

荒井僵在原地，冷汗如雨，刚才那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般的风压。

“越前那家伙，用那样的拍子也能控球了，就像练杀球投篮时一样！”堀尾兴奋地说道。

“龙马！真有你的！”

“真是蠢得要死。”海堂薰暗骂道，转过身已经不想再看这场蠢得要死的比赛，“丢光了二年级的脸。”

见他走了，乾贞治唤道：“喂，海棠。”

“去上厕所。”

海堂薰头也不回地走了。

“热身结束。”龙马微微提了一下汗湿的领口，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抗只是寻常。

荒井被这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眼睛瞪得溜圆。

刚……刚才的都只是热身吗？！

龙马微微转动了一下球拍，堀尾注意到了球拍的线，急忙提醒道：“越前，线断了！”

龙马像是才注意到，看了一眼后反而舒展了一下筋骨说：“啊，没关系。”他抬起眼，目光再次投向对面脸色发白、已经开始退缩的荒井，将对方之前的话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嘴角带着一丝挑衅的弧度：

“可得打到最后才行啊，学长。”

荒井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脸上挤出讪讪的笑容，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喂喂，可以了吧……”“只是练习赛而已。”与荒井同来的两个伙伴见势不妙，也赶紧上前，试图打圆场，想就此结束这场让他们颜面尽失的对决。

然而，越前龙马从裤袋里掏出一颗崭新的网球，在指尖轻轻掂了掂，帽檐下锐利的目光锁定荒井，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和解的提议：

“不要。”

夕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只在天边留下一抹绚烂的余烬，将云彩染成深浅不一的紫红色。网球场上的喧嚣仿佛被暮色吸收，渐渐沉寂下来。

那场从一开始就不公平的对决，最终以所有人意料之外、却又在某人掌控之中的方式落幕。

龙马用那支网线崩断、框架松垮的破旧球拍，以一种近乎羞辱的精准和控制力，彻底击溃了荒井的心理防线。每一记回球，每一次得分，都是对“善书者不择笔”最生动的诠释，也让所有围观者从一年级新生到正式队员——都清晰地认识到，这个戴帽子的矮个子新生，体内蕴藏着何等惊人的能量和天赋。

真正的实力从不会被外物束缚到。

当然，私自比赛违反了部规。

后果是严厉的，且一视同仁。

“全体都有！绕操场，三十圈！现在开始！”

手冢国光冷酷无情的声音回荡在暮色渐浓的校园里。

没有解释，没有例外。

包括那些并未参与但未能及时制止冲突的正式队员。

场边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哀嚎和抽气声，但无人敢反驳。就连一向活泼的菊丸英二也耷拉下脑袋，认命地叹了口气，不二周助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万年不变的温和微笑，仿佛被罚跑也是一件有趣的事，乾贞治则已经默默开始调整呼吸，准备应对接下来的体能消耗。

整个青学网球部，在暮色四合中，开始了一次集体惩罚。

小樱没有离开。

她安静地坐在球场边那条熟悉的长椅上，晚风带着凉意，吹动她樱粉色的长发。她的腿上，放着一个网球包——那是龙马刚刚跑圈前，径直走过来，随手塞给她的。

少年跑得有些急，额发被汗水濡湿，几缕贴在额前。他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将包往她怀里一塞，琥珀色的眸子看了她一眼，简短地丢下一句：

“拿着。”

然后便转身，汇入了那片沿着操场跑道移动的人流中。

小樱低下头，手指轻轻拂过网球包粗帆布的表面，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运动后的气息。拉链有些磨损，边角处能看到细微的划痕，无不诉说着这个包跟随主人经历的岁月。里面装着三支他视若珍宝的球拍，是他战斗的武器，也是他梦想的延伸。

她抱紧了怀里的包，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一些他的重量。目光抬起，越过渐渐昏暗的操场，再次精准地落到了那个奔跑的身影上。

他跑在队伍的中间偏后位置，步伐依旧稳定，白色的帽子在渐深的暮色中变成一个移动的焦点。三十圈的罚跑对体力是巨大的考验，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沉重，每一次摆臂都带着运动至极致的滞涩感，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红白运动服，在背后洇开大片的深色。

但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像有些人那样步履蹒跚。他只是调整着呼吸，目视前方，一圈，又一圈。

小樱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看着他被汗水勾勒出的清瘦背影，看着他一次次跑过弯道，消失在远处的暮霭中，然后又再次出现，执着地缩短着与终点的距离。

操场边的路灯次第亮起，在渐浓的夜色中投下昏黄的光晕。跑动的人影在灯光下被拉长、扭曲，脚步声和喘息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充满汗水与坚持的画卷。

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

怀里他的网球包沉甸甸的，带着他的信任和托付。

晚风吹过，带着樱花的淡香。

她知道，等他跑完这三十圈，天大概会完全黑透。他们会一起回家，就像以前的很多个日子一样。

当龙马终于跑完最后一圈，放缓脚步，朝着长椅这边走来时，他的呼吸明显粗重了许多，汗水几乎浸湿了前襟，脸上带着运动后的潮红。但他走到她面前，停下，只是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朝她伸出了手。

小樱仰起脸，将怀中的网球包递还给他。

他接过，重新背在肩上，动作自然流畅。

“走吧。”他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嗯。”小樱站起身，跟在他身边。

“那个球拍……”小樱想起之前惊心动魄的一幕，仍有些心有余悸，又带着满满的骄傲，“很厉害的比赛。”

龙马闻言，拉了拉帽檐，习惯性地想遮住表情，但嘴角那抹抑制不住的、带着点小得意的弧度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还差得远呢。”他低声说，语气却不像平时那样平淡，反而透着一股“这算什么”的嚣张劲儿。

小樱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她当然知道，对他来说，那样的胜利，真的只是理所当然。

两人并肩，踏着渐浓的夜色，离开了依旧弥漫着汗水与惩罚气息的球场。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走向通往校门的、点亮了温暖灯火的小路。